大唐武德九年,经历了玄武门之变后,长安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祥和。
然而祥和之中,总会发生那么一两起稍微不和谐的意外,比如,此时此刻
伴随着“碰”的一声巨响,一群如狼似虎的武士又一次撞开魏征家的大门?咦,我为什么要说“又”呢?
不管了,定是魏征那厮的耿直脾气得罪了不少人,反正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玉面小郎君李愔没有关系。
额,应该,可能,大概没有关系吧?
武士们涌进魏征家,不一会儿,便捉来两个青年男子,正是魏征的大儿子与二儿子,一个十七八岁,一个十五六岁,虽然两人故作镇定,但眼中的那一抹惊恐是遮掩不了的。
设想一下,有一天你在家,看着影,咳咳,是看着书,喝着茶,悠哉悠哉的调戏身边的漂亮小侍女……
突然一群不讲理的恶霸冲进家里,要揍你一顿,理由是你的亲爹不愿意收对方老大当学生。
这、这、这特么上哪里说理去?亲爹可真是亲爹呀。
李愔迈着小短腿,挺着小肚子,背着小胳膊,走出了一副八字步,认真的看了两眼被绑起来的俩兄弟,
恩~,李愔点点头,这俩兄弟的面相,长得和魏征那老儿还挺像。(作者吐槽:废话,不像就出事了)
四名武士两人一组,将魏征的两个儿子粗暴地按在地上,举起木棒作势要打。
这两个人倒也颇有魏征的几分骨气,面对高高举起的凶器,两人明明吓得腿打颤脸发白,却硬是一声不吭,不肯出声求饶。
可李愔怎么可能真打?今天是来拜师的,不是得罪人的,打了人家亲儿子后,还想拜人家为师?想吃桃子了吧。
他李愔又不傻,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为的就是逼魏征低头。
“咳咳”,伴随着两声清咳,未见人影先闻声,好一副大佬风范,只见魏征终于施施然的慢步走出屋外。
站在堂前台阶上,魏征目光扫过李愔,扫过杨榆,扫过那一票武士,最后定格在自家被绑的两个儿子身上。
李愔眼睛亮了,果然儿子毕竟是亲儿子啊,用儿子来威胁老子,虽然手段下作了些,但是就一个字:管用。
魏征的两个儿子,眼睛也充满了希望,爸爸还是爱我的,这是来救我们了吗?
唯有太监杨榆不太高兴,他站在李愔的身后,冷着一张脸,仿佛魏征欠了他五百两黄金一样,但此时,事关自家小主子的上学问题,他也不敢出声放肆,只是用眼睛冷冷瞪着魏征。
然而,魏征眉头一皱,怒气蓬发,大喝道:
“怎么才两个儿子?来人呐,将老三老四也都喊来,还有刚出生的老五,也抱过来,让这位破门而入的小殿下,打个够。”
嘎,李愔的得意戛然而止,好你个魏征,你咋不按套路出牌呢?
这时候,明明该轮到你说两句服软话,我李愔再顺水推舟,轻轻放过你两个儿子,然后顺滑的提出拜你为师,你再假意推辞两句,最后被我诚心感动,收我入门……
可你,咋就不按套路出牌呢?李愔今天再一次陷入蒙逼状态。
相似的场景再次上演,李愔是不知道,魏征这种刚硬耿直的状态,前几天刚刚硬怼了李愔的老爹李世民。
魏征:呸,你老爹李世民都不是我对手,就你个小崽子,也配跟老夫玩硬的?
所以这次拜师,李世民都没出面,让李愔自己想办法去。
魏征的老妻,看着丈夫强硬的姿态,不敢多言,只能含着泪,十分不舍的将两个不满十岁的儿子也叫出来,自己抱着还不会走路的五儿子,递到李愔身前……
好你个魏征,你的儿子们真是你亲生的吗?算你狠,真不愧是传说中的“斩龙大佬”。
这下,轮到李愔下不了台了。
此时此刻,李愔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旧社会的地主恶霸,带着一帮无恶不作的狗腿子,闯入忠厚老实、善良正义的魏征家里,要强抢魏征家里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而杨榆,就是那个出恶毒主意的狗头军师。果然,你魏征长了一副浓眉大眼的样子,可你魏征家,真滴有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吗?
这时,李愔才意识到,为什么拜师这件事,他老爹在手令说,让他自己想办法,老爹呀,你好歹提醒我一下呀。
别人实力坑爹,你咋和眼前的魏征一样,坑儿子呀。
然而李愔是何人?岂能为眼前的小小难题给拌住?且看我李愔施展手段……
只见他上前几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把抱住魏征的大腿,
“老师啊,我李愔漂泊一生,未逢明……明师,今天一见您,只觉得心生万分的亲切”,李愔扯起嗓子大嚎:
“您就是我李愔命中注定的亲老师。”
魏征陷入沉默,见过不要脸的,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只见李愔一只手抱紧魏征大腿,嚎啕大哭,另一只手则背在身后,频频向杨榆做手势:赶紧放了“人质”。
这场景,这嚎啕声,真是闻着泣泪,听者伤心。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李愔才是受害者呢。好在杨榆还是有眼力见的,他赶紧让人给魏家两位公子松绑。
而魏征,虽然被李愔的行为弄了个措手不及,可他却不是刚出社会的青年小白。
作为一个从隋末天下打乱走出来,又历经七八年官场生涯的老油条,魏征就这么拢起双手,眯起眼睛,静静欣赏起李愔的“独角戏”了。
眼看着李愔干嚎了七八分钟,竟没流一滴眼泪,魏征体贴的递上一瓣大蒜,
“来,拿这个擦擦眼睛。”
李愔立刻明白此计不行,糊弄不了这根老油条,就麻溜的起身,拍拍衣服的尘土,仰天给魏征递上一个灿烂的笑脸,
“嘿嘿,老师……”。
“停,我不是你老师”,魏征开口打断李愔的话,嗤笑一声,
“况且老夫也未见过,竟有你这等大街上辱骂尊师,破门而入,拿人儿子威胁尊师之人,简直就是个地痞无赖,真是有辱皇室名声”。
李愔脸色一僵,没想到魏征竟如此辱骂他,可不等李愔开口,身后已传出一声暴喝:
“放肆,辱骂殿下者死”,只听唰的一声,杨榆脸色涨红,就抽出腰间的环首唐直刀,大步流星,举刀速前,就要怒劈了魏征。
“老榆住手”,李愔见势不妙,大喊一声,阻止杨榆。
听到自己小殿下的话,举刀猛冲的杨榆身形一晃,满脸不甘的停下脚步,愤愤盯着魏征。
李愔长出一口气,从记事起,杨榆就一直是一副弯腰躬身,笑眯眯的样子。即使生气了,也只是面布寒霜,阴测测的说话而已,当然,这是针对其他人。
今天老榆竟然要举刀杀人?李愔从见过老榆竟如此失态暴怒的样子。
可杨榆从小无微不至的照顾李愔长大,真正算是李愔心中默认的亲人了。看到杨榆暴怒了,李愔心里也开始真的生气了。
众人都惊呆了,没想到杨榆这个老太监,竟也如此悍勇,院内顿时鸦雀无声。
而魏征呢?面色淡然,身形不动,仿佛在看一场猴戏。
“魏先生说未见过如我一般的地痞无赖,那今日,本殿下的行为,也算让魏先生开了开眼界了吧”,李愔声音肃然,再无刚才那种无耻的样子,此时此刻,犹如一个小大人,面无表情,盯着魏征说道。
然而就是李愔正经起来的样子,让魏征心头一凌,仿佛炎炎夏日吞了一块冰,终于正色的打量起李愔。
只见李愔,虽年不过六岁,高不过三尺(一米二),严肃起来,却无一丝孩童气质,尚显稚嫩的小脸,五官精致秀色,还透着一丝坚毅。
一身靛蓝色的长袍,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银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更加衬托出他的头发的黑亮顺滑,如同绸缎。
“呵呵”,魏征上下打量一番,突然轻笑两声,“是老夫看走眼了,不成想殿下虽年幼,竟也有几分幼麟气象。”
“殿下虽幼,却不可轻辱”,杨榆阴恻恻的插话。
至于李愔:咦?魏征这老儿,是夸本殿下长的英俊潇洒吗?算他有眼光。
“拿纸笔来”,魏征一声令下,仆从们搬来桌子和文房四宝,在众人疑惑中,魏征提笔而起。
不多时,一只大蛤蟆跃然纸上,鼓鼓的一双大眼睛,羡慕的望着天上的一只,白鹤?
李愔一时间阴晴不定,这到底是天鹅呢?还是白鹤?味道有什么区别吗?好想尝尝
总觉得魏征这老头,画画的水平不行呀,还不如我画的好呢。要不,让他收我当学生,我来教他画画?我俩各论各的,我不嫌弃……
正在李愔美滋滋的幻想时,魏征已经把笔放下。
“殿下觉得这幅蛤蟆白鹤图怎么样?”魏征画里有话,若有所问。
“原来是白鹤呀”,李愔吧砸吧砸嘴,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想红烧,尤其是翅膀,一定要涂上酱料,烤到滋滋响的那种。”
呀呸,我问的是这个吗?魏征差点被李愔的回答,气的脑出血。
“咳咳”,李愔也怕把魏征老头给气到,只好重新组织语言:
“我明白魏先生想表达的意思,癞蛤蟆想吃仙鹤肉:不可能。而那只癞蛤蟆,说的就是本殿下吧。”
魏征闭着眼,不置可否,李愔就继续往下说,声音斩钉截铁:
“然而本殿下却觉得,魏先生你错了。”
“哦?”李愔的话让魏征睁开眼。
“这只蛤蟆仰望苍穹,欲吞吃仙鹤,这说明什么?
说明它:志向高远,有远大的理想抱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呀!我要是魏先生你,肯定把这只蛤蟆收为弟子。”
这混账言论,还可以这么理解吗?
呼~,魏征吐出一口气,决定明说:“殿下,太子提拔老臣为谏议大夫,老夫必然要忙于公务,怕是没精力教你这般年龄的孺子。”
魏征说完,就一甩袖子,转身就走,懒得再搭理李愔。
害,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呀,李愔一听就乐了,你没时间教好啊,本殿下正好也不想学呀。
“哼哼”,李愔冷笑两声,“魏先生以后有话不妨直说,何必再搞一幅画来讽刺人。”
李愔本就不想拜魏征当老师,只不过碍于老爹的命令,才舔着脸跑来拜师的。
如今被冷嘲热讽,自然也不愿意多待,大不了回去挨老爹一顿揍,本殿下也认了。
李愔转身也想走,但扭头一想,就这么走了?显得就你魏征有才华?还画画讽刺人,我呸,就你清高。
李愔想走又觉得不甘心,于是他也气呼呼提笔,刷刷刷,大挥笔墨,在画上留下一副墨宝。
然后挥挥手,带着杨榆就离开了魏府。
回去挨打时,是找长孙母亲喊救命呢?还是在臀部先垫好垫子?李愔陷入“完整童年”的烦恼中。
可当李愔登上马车,还没行驶出五百米,一道身影,一边高喊着停车,一边骑马狂奔而来。
定睛一看,正是魏征的大儿子。
“殿下,家父说了,让你明日午时一刻,来家中上课,不可迟到。”魏征的大儿子气喘吁吁的说完,就拨马离开。
留下李愔和杨榆二人面面相窥,一头雾水。
“所以,魏征老儿这是收下本殿下了?”李愔有点吃惊,那老头刚才不是还挺硬气的嘛。
“是的,殿下”,杨榆笑眯眯的问道:
“您走的时候,写了什么墨宝呀?”
“也没写什么”,李愔歪着头回忆,“就写了一首讽刺他的诗。”
“坏了”,李愔一拍大腿,把杨榆下了一跳。
“那个魏征老头,不会跟我那臭不要脸的老爹一样,昧了我那首诗,写上了他的名字了吧?”
“啥?⊙⊙?”杨榆虽然不太懂,但仍旧作出一脸震惊的样子。
此时,魏征府,
“还是小看了他,没想到小小年纪,文采竟如此出众。”
魏征放下一幅画,画上一首诗,他悠悠叹了一口气,因为惜才,最后还是收下了这个六岁的弟子。
“父亲?”魏征的二儿子疑惑不解,自己父亲的脾气,明明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啊。
“你看看”,魏征将画递了过去,“真是好诗,好文采。”
这?魏征二儿子的眼睛,瞬间瞪得圆大。
只见画中那只仙鹤旁边写道:
自嘲
本是后山人,偶做前堂客。
醉舞经阁半卷书,
坐井说天阔。
大志戏功名,海斗量福祸。
论到囊中羞涩时,
怒指乾坤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