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眼里的真相是什么?
——海水。
无穷尽的、汹涌的海水。
大汉从外围风墙向内突进,这个过程中他一直维持在标准海平面两百三十米以上的高度。
但是在进入风眼后,他还是一头扎进了海水里。
这代表着,风眼之中的海平面至少要比标准海平面高上两百三十米。
人类经常使用“海啸”这个词汇来表明规模的庞大,还有来势汹汹。
这种来自海洋的暴怒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人类的种群记忆之中。
但是海啸,说穿了也不过就是通过外力将海水翻涌起来罢了。
比如地壳板块运动之类的。
而这些外力所引发的海啸,其高度终究难以上升到超过百米。
在往昔的历史上造成了二十二万人死亡的印尼海啸,其浪高也不过十多米上下,连五十米都远远不到。
白堂镜在十年前斩杀穆托的时候,战斗的余波曾在华盛顿的河道里造成了远超寻常海啸的巨浪。
但是......那不过是一条河!区区几千万吨的一段流域罢了。
而说起现在这个封盖大洋,浪高两百米以上的情况,所有人都会不自觉的想起传说中的灭世大洪水。
负责探查情况的大汉也被眼前史无前例的巨浪所震撼,但很快他就开始了向上空移动。
基多拉不是在水中生活的泰坦,要找祂就得上天才行。
而就在大汉从水面冲上空气的那一刻,人们立刻看见了在狂乱的气流中扇动翅膀的黄金巨龙。
三首双翼,恶龙的嘴巴早就等在了大汉的头上。
“咔嚓”一声,图像消失。
四十万匹的巨兽强者,在基多拉的利齿之下没有反抗的余地。
在一开始,大汉放弃了一沾即走的战略,决定深入风眼的时候,这个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而在生命的最后,这个不知名的大汉也仍旧努力地维持着图像的传递。
在一片震撼的寂静之中,反而是一开始反对深入探索的白堂镜率先开口。
他的语气里有一股莫名的压抑感。
牺牲不可阻挡且必然出现,能做的只有将这份牺牲利用到极致。
“也就是说,没有形成念能力,也没有动用自己的泰坦能量......祂是生生用自己的翅膀扇出了这一场能够湮灭世界的飓风啊。”
这是不可想象的肉体力量。
艾伦·乔纳的分析报告中,提到“基多拉的背部肌群强壮到无法测量”。
起初还有人认为,这是受限于艾伦·乔纳需要隐蔽行动的缘故,不方便展开测算。
但现在所有人都清楚了,即使不吸收哥斯拉的灵气,不经过念气的刺激觉醒,基多拉飞行肌肉群的强壮程度,也是超乎人类现存科学体系的等级!
八神谨慎地开口揣测。
“基多拉皮肤上的黄金元素可以把普通的静电都增幅到融化钢铁,这飓风的起因应该不只是翅膀的扇动,也许还有祂加热空气里的水蒸气,造成了热力学效果。”
“乐观点预想的话,也许祂只是夺取了自然界里一个飓风的控制权,并且加强了......”
“别安慰自己,八神。”
白堂镜冰冷的言语打断了八神隆之的话。
“鼓舞士气要在情况还并不绝望的时候做,现在人类需要的不是士气,而是直面祂的心理准备。”
投影中的男人,拳头在身边不自觉的握紧又松开。
“直白点说吧,各位。基多拉在从冰川里脱困的这段时间里,立刻就把握住了已经经过万年时光变化,地球上的风系与水系。”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环球季风与洋流在祂的眼里就再没有秘密......八神?”
白堂镜突然叫起朋友的名字。
“嗯?”
“我记得人类学界还没有解决三体问题?”
“......是的。”
八神沉闷的回答,他明白在此刻,白堂镜没头没尾的说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三体问题,简单来说就是三个大质量物体在彼此引力的作用下,发生的不可预知轨迹的运动。
属于混沌体系的初级问题。
而即使是这样的,把错综复杂的现实简化为三个大质量天体的系统,人类都无从探究。
那么,将整个地球的地质、气象,所有极度复杂的混沌体系在短短一段时间内就洞悉完毕的基多拉。
祂与人类这个物种的差距到底有多么遥远呢?
人类总是能轻描淡写的去描述混沌体系中的蝴蝶现象。
说什么“蝴蝶一扇翅膀,地球对面就可能刮起飓风”。
轻飘飘的好像这种知识和能力已经掌握在人类的手心一样。
但实际上,人类就是连三个互相牵引的球都玩不明白的物种。
很大可能上,基多拉的智能水平并没有达到这个令人望而生畏的程度。
祂的所作所为都是出于本能。
但是,这是个唯结果论的世界。
单凭本能就办到了操控地球的风系与水系,那么也就只能说明。
基多拉的本能,就已经超越了全人类的智能。
——哪怕外星人的宇宙飞船是用锤子敲出来的,那也代表外星人使用锤子的能力,完全超越了人类的工业生产总和。
在知识和智慧上,差距不可以道理记。
那么接下来......唯有付诸于最简单的一条准则了。
这条准则,镌刻在宇宙中每一个智慧生命的基因里。从生命的第一声啼哭开始,就深深的纠缠在历史之中。
不可辨驳,无法反抗。
那准则的内容则是——力量决定一切!
拳头大的才有资格说话!
白堂镜的脸上,蓝紫色的面甲战纹开始浮现。
在那映射出能量辉光的双眸里,爆裂的意志仿佛连光都扭曲了,成为了蓝紫色的无底螺旋。
“以祂的飞行速度,本可以在几个小时之内就飞遍全球,扩散的念气会杀死所有物种的未来。但是现在,为了聚集风暴,飞行的能量被祂用在了操控自然上,这才给了我们时间。八神,我们之前以为,祂只是一个从外星启航,远渡星海,只为了寻找食物的猎食者,并不用怎么重视祂对地球生态的影响。”
“毕竟真正决定了草原繁盛与否的,是水草的丰美程度,是环境的舒适程度,而不是猎食者多一只或者少一只......但毫无疑问,我们错了。”
无底螺旋一般的蓝紫色眸子,静静地看着天边。
“现在祂的所作所为,可不是一只‘猎食者’该干的事。基多拉......并不是以‘猎食’而生存的物种。祂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星球改造!”
“‘从不服从自然,反而是自然应该服侍我’,这大概就是基多拉一族的生存法则吧......哼,还真是霸道的生物。”
男人的表情认真之中夹杂着一丝期待。
八神心里明白,自己的老朋友已经完全兴奋起来了。
白堂镜,他确实关心着无数无辜的生命,并且从心底里排斥悲剧。
但与此同时,战斗的欲望和厮杀的快乐,仍是他整个人格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所以,这个男人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会在全世界都匍匐哭泣的关头,昂扬挺立地站出来。
只是看着他,八神都在恍惚间模糊了眼光,好像看到了共和国古籍中,那些明明身处危急血腥的沙场之上,却还能狂呼酣战、大笑呼喊“老天待我不薄”的英豪。
他们就是在感谢老天带给他们的享受。
享受与强敌厮杀的快乐,享受将生命拯救的快感。
在所有人无声的注视下,投影下线。
整个紧急会议平台的气氛由此沉默起来。
那沉默之中混杂着“原来我们都是虫子”的恍然、不甘、和屈辱。
“怪兽......”
一句没头没尾的低声咒骂,以近乎呻吟的语气出现。
没人反驳这个称呼。
距离哥斯**上东京的土地已经时隔十年。
而在十年后的现在,人类又再次回忆起了,这现在已经日渐娱乐化的巨兽们,是怎样肆虐在人间。
还有他们最初的命名。
不是泰坦,而是......怪兽!
欧盟、基斯里夫、共和国的代表尽皆神情沉重。
三个国家都处于世界岛上,是基多拉的前进方向。
三个人全力调动自己的副脑开始指挥紧急避难工作。
欧盟代表,因为十年前的灾难至今还有心理阴影。
在一边安排工作的同时,抱着一丝侥幸,谨慎地发问。
“八神理事,你所说的‘基多拉可能是篡夺了某个自然台风’的猜测有多少把握?也许我们可以......”
话语未尽,但所有人都清楚他的意思。
如果这次台风的主要力量还是来自于自然,那人们就还有操作的余地。
调整局部温差,核弹制造空气乱流、巨兽强者搬几座山到气流通道......
只要这个猜想合理,那么下一秒各大政府就能拿出一堆可行性方案。
但欧盟代表这小小的希望,立刻就被学者们无情打破。
“先生......”
发言学者面露难色,眉眼都因为心情的复杂而纠结成一团,惶恐又无助。
“没可能的,先生。光是从飓风的前进路线就看得出来,这是被人为规划了的路径。换言之,就是基多拉完全可以掌控这个每小时足以匹敌五千颗热核武器,远超过去一年里全人类所用能源的巨大能量。”
“不存在‘篡夺了台风控制权’的可能性,从一开始......就是祂制造了这场台风啊!”
以行星的风系带动水系,又以水系带动风系。
洋流和季风的能量在基多拉的翅膀之下聚合、抽调。
作为星球能量不可或缺的一环,风系和水系的能量高度富集,已经造成了东南亚百年难得一见的干燥和高温。
在世界岛上,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迁徙避难活动正在展开。
钢铁的车流连绵不断,从每一条大街小巷里向着远离海洋的方向前进。
只因为那远超人类族群历史所见所有风暴的飓风,还有掀起了灭世般飓风的怪兽,正在大洋上跋涉。
日不落是欧盟之中距离大洋最近的一个,它本身就是个岛国。
曾经骄傲的日不落人民,现在从仓库里翻出任何能够浮在海上的舢板,像是下饺子一样冲进英吉利海峡,朝着欧洲大陆前进。
避难行动的利索,乃至疯狂,不是因为他们相信政府。而是因为,那无可阻挡的天灾已经活生生的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英吉利海峡有一处绝景,多弗白崖。
从欧洲大陆将目光越过海峡向日不落遥望,能看见因为奇特的生物沉积作用,而突兀出现的骨白色悬崖绝壁。
没有沙滩作为缓冲,白崖就直接从海里拔地而起。
而现在,就算是刚刚从日不落出海,向欧洲大陆转移的人们,视线从白崖一路向上。
越过152米高的骨白色崖壁再往上,能直接看到还在岛国另一端的巨大风暴!
已经没人能说那还只是一场“风暴”了。
哪怕此时人与飓风之间已经隔出了一整个岛国,实际距离还要更远,但是任何有胆子向大洋方向张望的人,都只能看见白崖之上,那黑压压的天与地。
仿佛就是一整个黑暗的世界,正不断将正常的世界吞没、消化。
英吉利海峡在风暴的余波中汹涌激凸,无数的小舢板被拍碎,上面的人绝望的喊几声,再打出几个浪花,然后便消失在无边的暗沉海水中。
不仅是人在逃难,所有生物都在逃。
从蚂蚁到虎豹、大象,乃至是水中的生灵,万物都在向风暴的反向逃窜。
在英吉利海峡的船群中,几个不知大人惊惧的孩子感到有趣,纷纷指向身后的多弗白崖。
于是大人们顺着孩子的小手向后望,白崖上已经黑黝黝地站上了一片兽群。
兽群无智的眼神看着英吉利海峡上密密麻麻的船。
天空在风暴的迫近下,正泛出瑰丽的颜色。
“妈妈,动物为什么要从悬崖跳进海里?”
女人紧紧搂住自己的孩子,面对无边的兽群直冲入海,扑腾着溺死的场景瞠目结舌,说不出话。
“也、也许它们都想游泳了。别看了,孩子。”
女人摸着孩子的脑袋,自己也缩起头,蜷缩在船舱里。
两个小时后,日不落正式被飓风的外围笼罩。
大本钟、伦敦塔......人类的历史、艺术结晶,在狂风中迷乱的飞舞。
整个岛国的上半部分,仅是被风暴外围掠过,就已经被带走了除岛屿板块主体之外的一切植被、泥土。
欧盟代表傻愣愣的呆坐着。
但世界各地,关注着这场风暴的所有人却都一个个的站起来,仿佛这样才能抑制内心的不安。
“怪兽......”
风暴中心的三头恶龙并不怒吼、也并不彰显其身形,只是带着自己的力量径直走过去。
但这就已经足够。
于是人们再次记起了久远的恐惧。
于是,新生代的人类始知——这是个怪兽行走的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