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还没回来?怎么还没到家?”
毕铁林有点儿心急,摸着裤兜里的车钥匙,想着要不要开车去医院一趟,别再是走丢了。
刘雅芳一听有戏,卷起腰上的围裙,擦了擦手上的白面,赶紧给毕铁林和毕月往茶缸子倒热水,回道:
“没呢。铁林你不用惦记,丢不了。
我估么着备不住是早上的饺子还有剩,那爷仨买两个饼,搁医院对付一口呢。
还是不饿,饿了就知道回来了。要不说呢?指他得啥时候?”
示意那俩人喝水,又一副像是偏心毕铁林说话的样子,嫌弃地摆摆手,小声继续道:
“赶紧着,赶紧打发翠柳走吧,咱们都消停消停。”
毕月靠坐在操作台上,端着茶缸子吹着热气,斜睨刘雅芳:
“娘,你这人可够不可靠的了。”
“去,一边儿叽叽歪歪去,我跟你小叔这说正事儿呢。”
毕铁林有点儿为难:
“嫂子,我吃口饭就得走,晚上有事儿,就是去大成那都得挺晚才能到,还是等我哥吧。”
刘雅芳心里的热乎气降了下来,以为是借口,不会装样子,还不冷不热追问了句:
“你啥事儿啊?”
一秒钟,气氛陷入尴尬中,刘雅芳撩脸子的行为,突然到毕月都没反应过来。
毕铁林了然,掏兜拿钱:
“嫂子,确实有事儿,去个领导家看看,那是个大官,约好了不能爽约,这不快过年了嘛,走动走动。”
随着话落,一小沓十元的钱也掏出来递了过去:
“让我哥先排队问问有没有座吧,我要是找人给带票,那就是买铺。”
刘雅芳想说,那还是算了吧,排队不费钱,你买太费钱。
可她还没等说呢,毕月放下水杯,水赶紧噎下去,抢在她之前急了:
“小叔,一家人,你干嘛吶?”又瞪了眼刘雅芳:
“再说是我娘领来的人,让她花钱。”
毕月能不急吗?
她看她娘那眼神真盯在钱上,还连带着瞟了眼她小叔的裤兜,那架势真要接钱似的。
真服了,咋啥钱都想接呢?
去掉她那张存折,她爹娘现在花的钱,那不都是小叔给的吗?咋还能整这事儿?
这是又上来那股劲儿了,能气死个人!
毕月推着毕铁林进屋等开饭,气的脸红埋怨道:
“小叔,她兜里有钱。”
毕铁林给他嫂子找借口:“你爹娘没带多少钱来。”
就隔着道房门,刘雅芳啥听不到?
听到那对叔侄的对话,非常小小声地嘀咕了句:
“这孩子好像缺心眼。”
刘雅芳掀开锅盖,热气扑面,用筷子夹起屉布的一头,直接上手抓馒头,速度极快地抓起扔筐里。
烫的她嘴里不停地嘶嘶着,她也不用筷子捡,看起来有点儿死心眼。
……
一盘蒸的土豆,摆上了大圆桌,旁边是香喷喷的鸡蛋焖子。
一整块弹力十足的大豆腐,放在桌子上时还直抖擞呢,配鸡蛋酱和大葱。
用红辣椒丝爆炒的干煸黄豆芽,一笼开花馒头。
刘雅芳坐在毕月和毕铁林的对面,习惯性半猫腰推菜盘子。将这几样菜都推到毕铁林和她闺女面前,自己倒是离菜挺远:
“快吃吧,不用等他们,我碗架子里都给他们留了,你们俩都打扫净了吧。”
打扫,推菜盘子到自个儿面前……
只这简单的动作和粗糙的嘱咐……
过去那年月,家家吃不饱,人性最恶的那一面都展现出来了,可嫂子推菜盘子到自个儿面前的习惯,却像是刻在了骨子里。
这习惯,有多难。
毕铁林心里怅然,赶紧低头。
上次回老家,面对他忽然“变了”,嫂子还对他客客气气。
有钱没钱,他其实要的就是这个。
毕铁林想起了以前的种种,想起了没进监狱前的那一年又一年。
刘雅芳拿起馒头咬了一口,忽然像想起啥了似的,又一拍脑门,赶紧带小跑去厨房端蒸猪血,看起来很忙活。
用抹布围着碗边儿,直接端到了毕月面前:
“大妮儿,你把这都吃了。补血。”
毕月表情嫌弃:“娘,这啥啊?看着咋那么恶心人?”
刘雅芳更嫌弃毕月:“你一天净事儿,那脖子出那老些血,不补补哪能行?猪血,药不死你啊。”
毕月低头闻了闻,拉长音“咦”了一声,天吶,这个腥。碗一推,直接推给毕铁林:
“小叔,你补吧。”
刘雅芳那真是心里坦荡荡,活的就是那么率真,都不等小叔子说话,当着毕铁林的面儿又将二大碗挪到毕月跟前,哄骗道:
“你小叔补啥,他身体好着呢。听话,啊?妮儿,这玩意儿跟豆腐脑一个味儿,娘吃过那豆腐脑,真一个味儿,不糊弄你,快趁热吃。”
毕月眨了下眼睛,跟她娘顶嘴:“胡说八道。”
毕铁林掰开馒头,将豆芽都夹在馒头里,张大嘴咬了一口,嘴里塞的满满的,含糊赞道:
“嫂子,还得是你做饭地道,是那个味儿,吃着就是香。”
刘雅芳笑的眼角都是褶子:
“嗯那,可不是咋地。蒸十来个馒头呢,给你哥和狗蛋儿留三两个就行,不够等他们回来我煮面条,你都吃喽,吃饱了,啊?”
“嗳。”毕铁林又拿起烀熟的土豆,将鸡蛋焖子往土豆上一抹,真放量吃了,足足吃了仨土豆,四个开花馒头,菜盘子席卷一空。
毕月痛苦地用小勺舀着猪血羮,别人都下桌了,她还坐那小口小口抿呢,听到她娘撵小叔喊道:
“你洗啥碗?不是有事儿吗?赶紧走。油乎乎的,你别整了。你要有刷碗这功夫,去给我买票。”
小叔马上说:“嫂子,那我走了啊。”
……
狗蛋毕晟,那真是个有正事儿的孩子,毕月都对她小弟刮目相看。
她爹回家了,她小弟在医院还不离不弃呢,说是要在医院打更,今晚儿不回来了。
毕铁刚用热水烫手暖和了下,听着刘雅芳嘱咐这嘱咐那的,干脆坐在厨房简单吃了口饭。
吃完一扬棉帽子,扣在了脑袋上,向毕月打听坐几线车。
毕月操心啊:“爹,别坐公汽了,你能倒明白吗?别再坐反了。算了算了,我跟你去吧。”
“你跟我去啥?我还不够惦记你的,再给你挤着。”
“那你打面的。”
毕铁刚端起茶缸吹茶叶沫子,被毕月烦的不行,喝了口茶水还被烫着了,不是好气骂道:
“再磨叽没车了,随你娘,操心命,碎嘴子。”
一大家子过日子,真是一个嫌弃一个,哪个都跑不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