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礼靠住了椅背,直视着她。
晏语柔也看着他。
“去睡吧,”他似乎终究没什么话同她多说,转头继续工作了,语气倒还算温柔地道:“不早了。”
她宁愿他说些伤人的话让她至少烦闷几天不再理会他。
可他总是如此。
话不说绝,事态总有保留。
还给她希望。
“把酒喝了。”晏语柔又将酒杯推了过去,命令他。
她是铁了心不要他工作,甚至一把合上了他的电脑,坐在他办公桌上。
力的作用向来都是双方。
她觉得疲倦,这么多年,他也觉得累与无趣了。
怀礼眉目低垂下来,鸦羽似的睫在眼下落着错落的影。
他也不与她抗争,只找来一片帕子,慢条斯理地擦起了镜片,单薄好看的唇扬起,只是无奈地笑。
“——你笑什么?”晏语柔火气更盛。到底不想同他吵架。
怀礼只是低头,淡淡地笑着。末了抬头,依然笑着看她。
“真要我喝?”
他如此见招接了招,她倒是意外了,笑起来,颇讽刺:“和别的女人喝不能和我喝?”
怀礼又笑。
许是才抽过烟又扑了凉风,笑出几分沙哑。
他抬眸,眸色深深的。
晏语柔突然倾身下去,轻轻地扶住他肩,对上他这般视线,“我跟你住一个屋檐下,明天上午我们还要一起看婚礼场地,我们会结婚——所以,你有什么不能和我做的?”
怀礼眉梢微扬,笑意慵懒:
“你还想和我做什么。”
晏语柔本身不胜酒力,如此周身热了些,探着他的话锋,便迎上他这般笑意便去扯他的领口。
锁骨下一颗暗红的痣。
像是跃动的火。
他眸色却是又深又冷。
极致的两种反差。
怀礼靠在椅背,衣领凌乱地松散了,望向她的神情颓靡又冷淡。他没碰那杯酒,而是玩儿着自己的打火机。
“咔哒——”开启。
又合上。
如此反复。
像是他一向有松有驰的好耐心。
晏语柔便凑近了他一些,脚尖儿去勾他小腿,吐着气,居高临下,“我好像忘了跟你说,今天我在画廊看到了一幅画。”
怀礼扬了下眉。
“《nce》,”她轻呵,已然几分微醺,“我差点以为,是哪个女人画给你的了呢。”
“是吗,”他很轻地笑,好似并不很关心,只是看着她,“那如果,万一真的是给我的呢。”
“——我们要结婚了,你说呢,”她循着他的呼吸去亲吻他,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却还是盯住他眼睛,“如果是真的,怀礼,我会让她后悔招惹你。”
近来都是雨。
南烟下班回去,徐宙也不在,郑南禾好似也得知了什么,问她一句:“小徐是不是开酒吧还差点钱?”
南烟答:“他要开画廊。”
“画廊?”郑南禾简直要被他们绕晕了,“最开始说画廊,你不同意,然后不是说开酒吧吗——怎么又画廊了?你们到底干嘛?”
南烟倦得不行,躺床上,懒声。
“就是画廊。”
南烟其实那晚一到地方她就明白了。徐宙也就是想开画廊。
铁了心也要开。
她太了解他了。
要做的事他一定会去做。
“要多少钱啊,”郑南禾才问出声,忽然想到他们看好的那地儿很不便宜,“……租还是买啊?还差多少?”
南烟嘟哝着说:“20来万。”
“差的?”
“嗯。”
郑南禾想到徐宙也最近又把他外公的画往岩彩展送,恍然大悟,“我说他最近怎么不见人呢?他外公的画能一下卖那么多钱吗?”
郑南禾见南烟情绪不高,宽慰着:“不过,小徐也是为了你嘛,看开个画廊挺好,酒吧的事你们以后商量好了,别因为这个闹矛盾。”
矛盾倒是没闹。
南烟知道他铁了心要开这个画廊,根本都不知从何劝起了。
“再说,那画廊开成了也能挂他外公的画儿啊,再挂点别人的——我还等着你卖了画儿赚钱养我呢。”郑南禾说。
南烟从床上起了身,去厨房,哼笑:“你还盼这事儿呢?”
“你的画儿可值钱着呢!”郑南禾扬声,无比自豪。
前年从俄罗斯回来的那副画卖的钱,都填了宋明川那个深不见底的窟窿。她们母女连个水花也没见到。
买这幅画的那位急病过世还是她从某新闻上无意得知的,卖画当时她并未署名,也没有与对方互相留下联系方式,急匆匆就离开北京南下了。
谁知去了那个旧画廊,又与那副画再次相遇。
不觉几分出神,直到油烟机轻响了声,南烟回了神,立刻关火。
“——哎,不吃饭啦?”郑南禾嚷嚷,“你不吃的话我让小徐从画展回来带点东西吃的?我还饿着呢。”
“饿着吧你,别什么都靠人家。”南烟白她。
南烟盯着泛黄的墙纸,决定给陈冰打个电话。
三天后。
南烟靠在酒吧小二层围栏边儿,按了两下打火机。细小的蓝色火花在空气中闪烁。
没气了。
总觉得有点出师不利。
她将还没点的烟从唇上摘下,放回烟盒,打火机扔入了纸篓。
又要了杯酒。
忽然,手机震动了下。
陈冰不放心地问她:【见到人了么?】
南烟有点醉了,没回消息。滑到另一条。
只有简短的讯息。
提供了对方的穿着、身高、外表特征,如此简单而且含糊的讯息。
照片、姓名都没有。
是在考验她呢。
南烟心底笑。
趴着栏杆,视线在楼下攒动的人群梭巡。
她穿一袭红色开衩长裙,头发短了,打着卷儿拂在颊边,锁骨漂亮,后背蝴蝶骨流泻出一片雪白。
陈冰介绍的这位线人真是不怎么热络,二十分钟前见过一面人就走了,话也没两句,只说把信息发到她手机。
从前陈冰都是直接给她一份详细资料的。
金盆洗手这么久,南烟这些日子总觉得自己是遭了报应。
——可想这些又有什么用。
她已经明晃晃地站这儿准备重操旧业了。
漂亮女人在这样的地方总是惹眼,周遭有男人上下打量她,好些日子没喝酒,头有点昏沉,借着酒意只依稀能判断对方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陈冰说,如果这事儿成了,雇主给她双倍。
她之前有经验,比新入行的几个都要老道,从前就甚少失手,这一票下来应该能有个小七八万。
这么想着,视线下方忽然晃入了一道身影。
不知怎么,这个角度想到了那一日在那个旧艺廊。
她的画上是纷纷扬扬的雪。
画纸向下飞,竟也像是一片缥缈的白。
只不过好似有一处暗礁藏在雪地,就等她撞上前去。
引她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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