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陆彦之在酒吧门口分别,傅寄忱回了云鼎宫苑。
听到开门动静的程锦从佣人房里出来,瞧见先生神情落寞,携带一身倦意,又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默叹一声,问他用不用吃点宵夜再休息。
傅寄忱拒绝了。
程锦说给他煮点醒酒汤,他也拒绝了。
程锦看到电梯门关上,又叹了口气,关了客厅的灯,回到佣人房。
三楼走廊,傅寄忱的脚步沉重,停在沈嘉念从前住的那间卧室外。
里面的每一件东西都维持着三年前她离开前的样子,他偶尔会进去坐一坐,不敢待得太久,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大抵是不愿破坏房间里属于她的气息。
傅寄忱开了灯,一景一物映入眼帘,可能是今晚喝多了,大脑不清醒,总觉得一侧目,她就会从卫生间里出来,穿着睡裙,湿漉漉的长发包裹在毛巾里,皱着鼻子对他说:怎么这么重的酒味?
他看着卫生间的方向,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出现那一幕。
幻想终究是幻想,不可能变成现实。
傅寄忱把手搭在琴盒上,犹豫了几秒,打开了它,大提琴静静地躺在里面,已经有三年没被它的主人碰过。
指尖抚过琴弦,傅寄忱回忆着那人坐在窗边拉琴的样子,尽管穿着睡衣,依然那么优雅美丽。
虽然房间里的布置没变,但傅寄忱能感觉到,属于她的气息越来越淡,越来越淡,到现在几乎没有了。
他坐在床边,垂着眼帘,许久未动一下。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傅寄忱起身离开,灯光熄灭,房门关上,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进去过。
傅寄忱回到隔壁的卧室,拉开床头柜最底下的抽屉,从中拿出一个黑色丝绒小盒,缓缓打开,钻石的光芒璀璨夺目。
三年前,他去瑞士出差,沈嘉念前去送机,在去机场的路上,他握着她的手,仔细摩挲她无名指的指根,暗暗估算出尺寸,然后亲自联系了一位知名珠宝设计师,请他设计出这款戒指,预备等到合适的时机向她求婚。
戒指是半年后拿到的,那个时候,她已经不在了。
傅寄忱把戒指从盒子里取出来,紧紧攥在手心里,钻石的切割面硌着皮肤,却无法抵消他心底的伤痛。
翌日,上午十点多,天光大亮。
今天的北城一改昨日的阴沉,是个大晴天,没拉窗帘的房间里洒满了阳光,将一切照得无所遁形。
男人的牛仔裤垂在床边,旁边是女人的白裙子,从拉链处撕开,变成一块破布,内衣搭在床头柜上。
雪白的大床上,半个美背露出来,布满了暧昧的红痕,发丝散落在颈肩处,有几缕扫过男人的臂膀。
徐静依醒过来,眼睛还未睁开,两弯眉毛先皱起来,身体上的酸痛感加速了大脑的清醒,她猛地掀开眼皮,视线里是男人赤裸的胸膛。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尖叫,整个人懵了。
昨晚,她和小姐妹在酒吧里聚会,四五个陌生男女加入进来玩游戏,她输了很多局,一直在喝酒。
结束后,有个男人送自己回家,他们稀里糊涂亲到了一起,然后……
徐静依拥着被子呆坐在床上,巨大的恐慌席卷了她,脑子里乱如一团麻,心跳快得超出承受能力。
万一事情传出去,傅家还会要她吗?
徐静依没发现自己流出了眼泪,后悔昨晚兴奋过头忘乎所以,任由自己放纵,造成现在这个无法挽回的结局。
“怎么哭了啊?”
男人关心的声音突然从身边传来,徐静依抖了一下,朦胧泪眼瞪向那人,抄起手边的枕头砸过去,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信不信我杀了你?!”
男人没躲开,也没拿她恶狠狠的话当回事,坐起来靠在床头,被子从身上滑下,露出胸口的抓痕,还有一个醒目的文身,图案是女人的身体曲线,前凸后翘。
把这样的图案文在身上,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徐静依觉得自己昨晚瞎了眼,才会误以为他人不错。
一时间,眼泪流得更汹涌。
“别这样,昨晚的事是你情我愿,我吻你的时候你也没拒绝。”男人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拎起床边的裤子,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叼了一支烟在唇边,又摸向另一边口袋,掏出打火机点燃,眯着眼吞云吐雾,余光扫了徐静依一眼,“不信?”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鼓捣了几下,打开了一个视频,丢到徐静依面前,里面传出放浪形骸的叫声。
那是她自己的声音,她不会认不出来。
她不知道男人叫什么名字,情到浓时喊他“哥哥”。
一瞬间,徐静依脸白得彻底,没继续往下看,哆哆嗦嗦抓起手机删除了视频,那段声音仿佛植入了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变态!”徐静依双手捂住耳朵,崩溃大哭,心头悔恨交织,拿起手机砸到地板上,指着门外对那个男人大吼,“滚,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拍这种视频,不是变态是什么?
“好了,别闹了,我们昨晚感情那么好。”男人倾身拥抱她,试图安慰。
徐静依对他拳打脚踢:“我叫你滚,你听到没有!”
好几下踢到了实处,男人也不再哄着她,光着身子从床上下来,拎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套,最后捡起手机,查看了下,虽然屏幕碎了,但不影响使用。
他站在床边,微弯下腰温声道:“不开心的时候还可以来找我。”
“滚!”徐静依看都不看他一眼,用尽全身力气轰走他。
男人离开后,室内安静得可怕,徐静依把床上的东西都扔到地上,发泄够了,精疲力尽地抱着双膝,把脸埋进膝盖间哭泣。
昨晚有多得意,今天就有多失意。
她从没想过“酒后乱性”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如果被傅寄忱知道,他会不会嫌她不检点?
那个男人会不会说出去?
徐静依咬着下唇,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越想越恐慌,刚才就该威胁那个男人,胆敢说出去就别想在北城待了。
她完全没主意,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更不敢告诉家里,爸妈知道会打死她。
徐静依往身上套了件衣服,连滚带爬地下了床,到客厅里找到自己的包,翻出手机,把包随手丢在地上。
屏幕上有两个未接来电,均来自她的母亲。
徐静依没管母亲的电话,打给了徐幼萱,今天周二,她姐可能在上班。
等了几秒,电话被接通了,姐姐温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依依,怎么了?”
徐静依把手指塞进嘴里忍住哭声,电话那边的人没听到她的回应,疑惑地问道:“依依你在听吗?”
徐静依含糊地“嗯”了一声,抬手抹掉眼泪,深深呼吸,开口说:“姐,你现在在哪儿?”
电话里传出孩子啼哭的声音,紧接着,她听到徐幼萱说:“宝宝感冒了,我刚从医院到家,你有什么事吗?”
“我可不可以过去找你?”徐静依泄露了一丝哭腔。
徐幼萱终于听出妹妹的情绪不对劲,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徐静依从小受宠,很少有六神无主的时候,徐幼萱当即紧张起来:“你过来吧,我在家里。”她软声安慰道,“别着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在,我会帮你。”
徐静依挂了电话,哭得更凶了,整个人蜷缩着蹲在地上,她过去居然嫉妒过姐姐,怪她样样优秀,衬得自己一无是处;怪家里人眼里只有她,忽略了自己;怪她不识好歹,不懂父母为她安排婚事的用心。
可是出了事,只有姐姐会无条件帮她。
徐幼萱结婚后搬出了徐家,跟丈夫住在一起。
褚斯原在两人工作的折中路段买了套房子,两百平的大跃层,分期付款。
徐静依不怎么看得上徐幼萱的丈夫,也没见过他几次,今天是第一次来这里,才发现小区环境设施不比银柏海湾差。
徐幼萱提前跟门口的保安打过招呼,徐静依过来时提了徐幼萱的名字,保安就打开栅栏门,放她进去。
乘电梯上楼,徐静依的心绪仍旧乱糟糟的,身体还很不舒服,无时无刻不提醒她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狠狠地吸了下鼻子,憋了回去。
到了指定的楼层,徐静依过去揿门铃,前来应门的是褚斯原,她的姐夫。
男人一身居家的装扮,宽松的白色t恤、浅灰色运动短裤,看起来非常年轻,不像三十多岁的男人,说他二十出头也不会有人怀疑。
徐静依没想到他也在家里,顿时有些慌乱,脸撇向一侧,掩饰自己的狼狈,她出门前没化妆,只戴了一顶渔夫帽。
褚斯原弯腰给她拿了双拖鞋:“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