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钟斯的故事

“他名字叫做钟斯,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一所疗养院里。那时的我刚刚20出头,每天朝气蓬勃,对工作充满热忱,对生活充满希望。我的家庭条件本来很优越,但我却拒绝了父母的安排,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这项工作。因为对我来说,这并不只是简单的工作而已,救死扶伤,协助他人恢复健康,抚平伤痛,对我来说是那么的神圣。虽然父母反对,但我无怨无悔。从我选择这个职业开始,我便把我的青春,我的人生毫无保留的奉献给了这个伟大的职业。

钟斯是我从业生涯中遇见过最特别的病人,他一直都在昏迷中,我见到他时,他已经昏迷了整整八年了。我打听过,他在13岁的时候,忽然会经常无征兆的发生很严重的眩晕、嗜睡。他的家人带他去很多地方做了检查,但却都查不出病因,只是诊断是脑部某个位置出现了病变。以当时的医疗根本就没有办法治疗。他的父母只能见眼见着他情况愈加糟糕,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终于有一天他一睡便再没有醒过来。

虽然说我们医院有很多像他这样的植物人,我开始也以为他和其他的植物人都一样。但是后来才发觉他跟其他的植物人根本不一样,而这暂时是后话。

当我遇见钟斯时,他皮肤苍白,瘦骨伶仃,但是样貌却格外的清秀。只是我很诧异,为什么每次帮他擦洗身子的时候,他的身上总是遍布淤青。

后来,在一次偶然间我才发现,有一些人真的不配从事这个行业。每个人都有情绪不好的时候,但那些人却选择将发泄的方式用在了这个躺在床上毫无反抗之力的人身上。他们会虐待他,殴打他,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言去谩骂他。甚至有一次我无意听到几个男护工说出他们竟然对钟斯做出了一些不可原谅的龌龊事。他们竟然有好几个人都侵犯过这个可怜的孩子。

自从知道了这件事以后,我对钟斯加强了关注,甚至向院领导申请,由我来单独照顾钟斯。开始疗养院的领导并不同意,但是我将其他护工对钟斯做出的肮脏的事情全盘托出,并威胁他,如果不同意我便将这事捅出去,让他的疗养院名声扫地。

出于无奈,院长同意了我的要求。从此,钟斯算过上了相对好一些的日子。但是我并不能24小时陪在他身边,所以说他的身上还会偶尔出现伤痕。我再次跟院长反映了这件事情,但是因为同事太多,即便院长比较隐晦的说过这些事。但是依旧因为没有证据,所以没有杜绝这类事情的发生。但好在只要我在的时候,他便是安全的,对他来说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钟斯好转是在我守护他的第六个年头。那天正是他的26岁生日。没有人的为他庆祝,因为他的家人早就在三年前便彻底放弃了他。在交了一笔住院费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而这三年来他的费用都是我为他缴纳的。别人都问我为什么?我也说不清,只是非常的可怜他,觉得无论是怎样的生命,都值得被尊重。

那天当我为他点燃了第26根蜡烛,在他身边轻轻为他唱着生日歌的时候。忽然我看到了他的手指动了一下,这是以前从没有发生过的。我激动的盯着他,发现他也睁开了眼睛看着我。

从那一天开始,钟斯的身体慢慢的苏醒了。

开始他还说不了话,但逐渐的,他能够缓慢的发出声音了。在他能够完整说出一句话的时候,我听到了当时让我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事。

原来钟斯这十几年来一直都是有意识的。他睁不开眼睛,身体无法动。但是他却一直都是清醒的。他就像是一个活的灵魂,囚禁在了一具死去的躯壳当中。而且他对外界的刺激是完全有感知,也就是说他能感觉到别人打在他身上、掐在他身上的痛感。能感觉到那些人恶意的将枕头覆盖在他口鼻上,直到最后才拿开的窒息感。能感觉到身下褥疮腐烂时的麻痛感,和之前因为被照顾不周创口上生了蛆虫,蛆虫在上面爬着动的感觉。他听得到每一句谩骂。他知道他的家人对他一直不苏醒,那种从还有些希望到最终绝望,直到最后,因为他毁掉了他们的生活而产生的憎恨。直到被最终像扔垃圾一般的抛弃。

钟斯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如同行走在黑暗荒芜的世界中,看不到来时的路,也看不到未来。他每天都在祈祷一件事,那就是让死亡尽量早一点降临到他的身上。可悲的是他无法决定自己的生死,他所能做的只有痛苦的等待。

后来钟斯对我说,忽然有一天,一道光出现在了他黑暗绝望的世界中,那道光便是我。我的出现让他的痛苦减轻了许多。我尽我所能的阻止那些伤害他的人,我认真的照顾他,为他清洁身体,给他讲故事、读报纸,并将每天遇到、听到的趣闻讲给他听。

他说我就是一股清泉,浇灌他干涸的生命。从此,他的祈祷从死亡,变成了醒过来。

他每天都会努力的尝试,动一动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努力尝试睁眼睛。而那天他竟然真的成功了。后来他告诉我说那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他一睁开眼睛就看我激动的眼含热泪,在为他的苏醒而高兴。阳光下,我的制服白的发亮,一缕发丝似乎是在梳头时被落下。柔软的垂在耳后。他当时特别想抬起手摸一摸那缕头发,但是他虽然睁开了眼睛,但是身体还不能受他控制。

此后,他真的慢慢的恢复了过来,休眠了14年的身体逐渐苏醒了。我直到现在依旧不知道是不是植物人都同他一样,虽然在昏迷但依旧是有感知的,但他的恢复绝对是一项奇迹!

后来他向我求了婚,我答应了。

本以为。他的人生就此会一片光明。谁知在我们婚后的第三年,命运又再次向他伸出了魔爪。他又患上了卢伽雷氏症,也就是肌肉萎缩性侧索硬化症。他的身体最终瘫痪了,并逐渐的扭曲萎缩起来。

我不明白,难道他的灵魂本不属于这个身体,所以一次一次让他的精神与肉体失去联系。我以为他会绝望会崩溃,会痛斥命运的不公。但是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他很平静,从头至尾都很平静。我以为是那14年的经历让他能够看开并接受这一切,接受命运的安排,结果我错了。

他告诉我说他想将这些年的经历记录下来。于是他口述,我帮他落字于纸上。后来他的书出版了。一经问世名声大噪,无数身处逆境中的人将他奉为精神偶像。后来他开签售、开讲座、巡演,并收获了一大批的信徒。

我本觉得这是好事。而且那时我很崇拜他这样一个精神坚定,即使面对命运不公依然选择不在深渊中沉沦中的人。但是后期。他用这些年赚到的钱买了一幢。很大的别墅。他的那些追随者从之前频繁的造访,到后来竟住在了别墅里。而直到那时我依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直到后来,他的追随者帮他陆续虏来了一批孩子,并将他们关在地下室中。而他经常几天不露面的在地下室中跟他们呆在一起。后来我询问他这些孩子是什么人?他告诉我说这些都是他那十几年中欺负过他的护工的孩子。

我极其震惊,问他这么做想要干什么?他却跟我说要我不要多问,也不要多管。丢失了这么多的孩子,社会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大家都在寻找并各种猜测。我本以为参与这件事的人这么多,一定会有人将这事说出去。但令我震惊的是,他的每一个参与者全部都守口如瓶。

调查也从未怀疑过他,因为他的人设立的实在是太完美了。日复一日,当人们都放弃了寻找并逐渐淡忘这件事后。钟斯竟然又有了第二步举动。他虏来了那些孩子的父母,也就是当年伤害他的人,杀害了他们,而且让他们自己的孩子,吃掉他们。

你以为那些孩子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掉自己的父母吗?不,你错了。这些孩子在这几年间完全被钟斯洗脑了,他们变成了钟斯最坚定不移的信徒与追随者。他们喊着钟思父亲,并且在明知是自己亲生父母的情况下毫不犹豫的吃掉了他们。

虽说在那十几年,那男人清醒的昏迷中。他的身体是完全静止的。但是他的思想却从未停滞过。并且由于他那时是站在最真实,最黑暗的角度洞察人心的,所以。他成长为了一个非常出色的精神控制者。之前的我以为他放下了仇恨,结果那仇恨只是一颗尚未萌芽的种子,一直埋在他内心中最深处的地方。第二次的发病就像一滴春雨,浇在种子身上,让种子在他心中萌芽,并开出了罪恶的花。

你们现在看到的那些人,有一部分是这些孩子,有一部分是钟斯后期发掘并吸纳的新的罪恶的力量。之前的我不了解,也来不及阻止。当我真正了解并想要阻止的时候,事态已经完全不是我能控制和左右的了。我曾经劝过他无数次,他从未改变过分毫。只有一点,那便是他拿我当做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伤害他的人。所以无论他做出怎样残忍的、伤天害理的事,他都不会伤我分毫。但是愧疚与日俱增。我不忍检举他。又不忍看他继续作恶,于是我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是他却将我的身体保存了起来,花着大价钱一直保存着。无论是我的尸身,还是那每日都会更换的鲜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灵魂却无法离开这里。我依旧看着他的恶行愈演愈烈。或许是愧疚让我不能安宁吧或许救赎和逃避,我选择了后者。而现在,我终于能够释怀了。”

一道白光从尸身上面升起,我清晰的看到那个白光凝成了棺材中女人的样子,温婉而美丽。她向我深深行了一礼,紧接着化成一道白影,飞入了我的手中。并与此同时。镜子又清晰了一些,而且我的灵魂深处又清晰的得到了另外一个灵魂的感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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