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容说话自带腔调,语气起伏像极了一个说书的:「这个女鬼生前是个小国的公主,因终身信佛,颇得弘法,死后又恰巧葬在了风水极盛的地方,因此被阎王选作看守鬼门关的引渡人,负责引渡往来百鬼。当年确实是她带着逃难的人在这里兴建了一个村落,但那时候逃难来这儿的其实……」
他沉默了片刻,压低了嗓音说:「只有一个人。」
林机玄一怔,不敢相信地微微瞪了眼睛,因这过于震撼的消息,让他掌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只有一个人?」
「是,」包容嘆了口气,「那人姓林,是里正,时逢滇川大战,民不聊生,他带领村民逃难,最终决定逃进山里。但一方面,山路难走,野兽凶残,另一方面,大山有灵,自成阵法,在难以自给自足,又拖带着老弱病残的情况下,林姓里正带着的几十余村民都死在山里。在他濒死之际,也许是灵魂出窍,也许是运势极好,总之,他歪打误撞来到了鬼女的面前。」
林机玄压住呼吸,神色凝重地听包容讲着:「鬼女心善,怜悯他的坚毅精神,把他救活了。又发现他痴癫疯傻,不忍心告诉他所有村民都死了,就将这些死在山里准备从她看守的鬼门关投胎的村民的魂魄全都召集在一起,让那个林姓里正以为,自己从战乱中救下来的村民其实一直活着,从而兴建了——落凤村。」
「你的意思是——」林机玄被震撼得声音都在打抖,「除了林姓一家,其余人都是鬼魂?不是真正的人?」
「也不能这么说,」包容知道这事解释起来非常纠结,他当时打听出来的时候消化了好久才渐渐接受,于是耐心解释,「鬼女有些修为,如果是鬼魂的话肯定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安然无恙地生活,只要跟人接触,是不是人总能感觉出来。更何况他们自己本身就是鬼,怎么可能意识不到与常人的区别?所以啊,这鬼女用自己的修为和职权对落凤村施加了一些阵法,也对村民的鬼魂们做了一些伪装和心里暗示。」
「什么伪装和暗示?」
「用风水相佐,掩盖鬼魂身上的阴气,让他们以为自己是普通的人,有生老病死,有喜怒哀乐,一切都契合他们身为人类的记忆。对于外来落凤村的人来说,看他们也是普通的人,这种障眼法当你踏入落凤村就开始生效。为了防止这种障眼法失效,鬼女还给他们植入了心理暗示,少接触外来者,少于外界交往,村子自给自足即可,不需要任何社交。」
「那一代又一代的繁衍又是怎么回事?」林机玄难以想像,这种自我蒙蔽和欺骗居然能持续千年!匪夷所思!
包容说:「对这些鬼魂来说,穿过鬼门关不是投胎,而是忘却『前世』的记忆,成为『新的人』。他们也许会组建成新的家庭,也许还会是一家人,甚至有可能从丈夫变成儿子,从女儿变成妻子。」
「这不是混乱纲常?!」林机玄一惊。
「是,所以也不是毫无代价,所有的代付都报应在了鬼女身上。她的修为被逐渐消耗,魂魄变得枯竭,一开始,她还能从鬼门关那里拉拢新鬼制造繁荣的假象,但渐渐的,她无法维持落凤村的人数,甚至无法维持自己的魂魄。她一开始也许只是一个善意的欺骗和隐瞒,但到最后却因为过度干预轮回和人伦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林机玄还是存有疑问:「如果当年只活了那个林姓里正的话,现在的林氏又是怎么繁衍下来的?也是错觉吗?」
「不,这里面只有林姓一家是正常的生老病死和轮回投胎。」
「只有他一个人的话……后代是怎么来的?」
包容一时没吭声,嘆了口气:「你应该猜出来了。」
「是鬼女生的孩子?」林机玄反问。
「是,」包容应声,说,「那个孩子出生后,更是洞察父母的心情,加固了村子的风水局,以至于鬼女魂飞魄散前想要解除这里的阵法都做不到。后来,局面失控,阵法与自然融为一体,就成了一种诅咒。」
「每十年献祭一个女孩又是怎么回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林家的秘密估计只有他们才能知道,老闆如果想知道的话,还得从林家入手。」
「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林机玄说,「如果只有林家一家是真正的人的话,那他们子孙后代都是怎么来的?近亲生子?如果有人歪打误撞闯进这里呢?像是张林木和宋娟这样被捡回来的呢?」
话一说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其实已经被回答了。
村子不是完全闭塞的,总有外人能机缘巧合地撞进来。对这些人来说,这里是一个避世的桃源乡,哪里能分得清谁是人,谁又是鬼。
哪怕是他和贺洞渊这样的入道者,也没能在如此精妙的障眼法中看出端倪,还以为满村的人只是排外而已。
一旦有真正的人类介入村子,林家的子孙就有被填满的机会,这么多年过去,总会开枝散叶,活出真正的家庭。
可这些人就没和其他村民结合成家庭吗?
不会,因为村民们排外的心理暗示让他们不会接受任何外来人。
那如果这些外来人只是单纯地想住在这里呢?
不与林家的人结合成家庭的话,这些人就是单纯的过客,以为自己在一个避世的小村落里过完了简单的一生,对于村志来说只是人口来时加一,死后减一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