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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机玄作为游客遍览过各宫各佛,但头一回作为「弟子家属」前来,听着贺洞渊专业的介绍,别有一番新的体验。

「我小时候跟寺里的小沙弥在这个大殿玩捉迷藏,那会儿藏在蒲团后面的箱屉里,乌漆麻黑的一片,就连声音也听不见,藏了很久一直没人抓到我,我还在想是不是我藏得太好了,怎么都找不着我。出来后才知道,他们被我爸发现跟我一起玩捉迷藏,全都吓得回去诵经了——只剩下我,还像是个傻子一样藏在这儿,等他们来抓我。」

「没事,别难过,你长大了也傻。」林机玄说。

贺洞渊的情绪一扫而空,嘴角一抽,说:「你可真会安慰人。」

再迈入另一个大殿时,他们看到不远处的蒲团上跪着一个年轻女孩,那女孩背影窈窕漂亮,一头长发扎在脑后,垂出一条漆黑的马尾。

她正在叩拜供奉的菩提,贺洞渊说:「这是在祈求亲人身体早日康复。」

他们都不想打扰女孩虔诚的叩拜,贺洞渊便正要带林机玄拐出门去别的地方,忽然看见延明走到那女孩身边,递给她三支正燃烧着的线香。

贺洞渊眉头一挑,一肚子坏水瞬间烧开了似的咕噜咕噜直冒泡。

他说:「你等等我。」

林机玄:「?」

贺洞渊走进佛堂,一下子跪在女孩身边,行了个佛礼,装模作样地说:「求佛祖保佑我老师身体健康,早日恢复。」

女孩好奇地偏头看他,贺洞渊也趁机看了女孩一眼,心里一跳,这女孩长得不错,只比他家宝贝稍逊一筹。他定了定心,对延明说:「麻烦大师也像刚才一样递香给我,听说由僧人诚心点燃的祈愿香会更灵验。」

延明眼皮子跳得快窜上天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会儿碰见贺洞渊这个倒霉玩意,轻哼一声:「祈愿香只给有缘人,观施主面相,不是贫僧的有缘人。」

「哦?」贺洞渊意有所指地说,「原来如此。」

他站起来,对延明施了个佛礼,转身退去。

这一来一去两人交手交得不动声色,目光里的电闪雷鸣全在一眨眼间弥散于无。

贺洞渊心满意足地回林机玄身边,说:「你信不信,那和尚春心萌动了。」

「你这和尚不是早就动了,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我们身份不一样的,」贺洞渊摇头,「我们家世代礼佛,是俗家弟子,虽受佛门律法限制,但譬如喝酒食肉结婚嫁娶之类的都可以随意为之,不是有句古话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嘛。但延明不一样,他得恪守佛法规则,凡是毗奈耶上的条条目目,一个字都不能犯。」

林机玄:「可我看你挺高兴。」

贺洞渊笑着说:「是挺高兴,总觉得他得犯个戒才能打磨得更像是个人。在佛灯进入我身体之后,我师父说过,先有执随后破执,如果连执都没有是参不到禅的。还有……」他回头看了一眼延明,发现延明正抬眸看着自己,用一种贺洞渊从未见过的眼神,贺洞渊沖他挥了挥手,延明表情一变,露出一个嫌弃的神色。

贺洞渊莞尔一笑,但脑子里一直在想延明异常的神色,他看起来很疲惫,这几天没睡好了?心思回来,贺洞渊继续说道:「他小时候师叔给他相过面,说他命犯孤星,这辈子都不会有特别亲近的人,妻子儿女亲密好友,一概都无。」

「那他师父?」

「师叔是执律法的,很少管他日常起居。」贺洞渊解释说。

林机玄闻言,看向延明。

延明正捧着佛珠,站在女孩身边专注地念诵着经文,女孩趁着祈福的时候偷偷抬头看他,目光里满是眷恋。

他神色一怔,嘆了口气,对贺洞渊说:「所以他们之间不会有结果是吗?」

贺洞渊没吭声。

林机玄说:「自古以来都是情劫难渡,你希望他能有执,但未必能破执。」

贺洞渊颔首,笑着说:「但我相信他能破执。」

林机玄看着贺洞渊神色里的坚定,不由弯眉一笑:「还说他是命犯孤星,这辈子无朋无亲?你不是他朋友吗?」

「别瞎说,」贺洞渊揉了林机玄的头发一把,压低了声音说,「我是你的。」

林机玄:「……」

又被这老流氓占了便宜。

呸。

两人把整个法明寺逛了个遍,中午又吃了顿斋饭。贺洞渊师父今日下午有佛学讲座,让他们在房间待会儿休息一下。

坐没多久,一群小沙弥几乎将他们院子包围了,被挤出了一道缝的房门口、窗台上到处都拥挤着一个个光秃秃的脑袋,一旦被林机玄他们发现就整齐划一地压了下去,稍微移开一点视线就又「刷」得一下全都冒了出来。

林机玄:「……」

门口传来吵闹声,小和尚奶声奶气地嚷道:「都让一让,让一让,我要给师伯上茶。」话音没落,房门被个小身影挤开,手里稳稳地托着两杯茶水,踩着矮凳放在桌子上后慢条斯理地下地,胖嘟嘟的双手一合十,鞠了一躬:「请师伯用茶。」他又看向林机玄,礼貌恭谨地说,「请施主用茶。」

贺洞渊笑了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糖塞给他,悄声说:「偷偷给你塞糖的事别告诉你师父他们。」

「哎!」小和尚高兴地把糖塞进口袋,藏好后又端起脸,一本正经地说,「师伯好好休息,我先去诵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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