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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间,她修长的身体绷得僵硬,脑海里出现她的孩子葬身火海的画面,柳裳的理智在一瞬间散了个精光,她发出一声悲戚的低鸣,钻进了草丛。

林机玄将笼子收紧,猛地往上一提,连带着一块染血的肉,笼子里捞着个细长的青蛇,它大约有成年男子的手臂粗,盘绕在笼袋中,正奋力挣扎。

她身上的鳞片残缺不全,皮肉上能看出来火焰留下来的烧灼痕迹,一块块伤疤在月光下和损毁的鳞片排列在一起,显得格外恐怖。

她怒瞪着林机玄他们,喉咙中发出怒吼:「人类!你们的欺骗我!」

眼角余光瞥到延明时,柳裳暴躁地在笼网里扭动身躯,她的面容显露出人类的样子,又倏然转变成蛇的样子,在两者之中不断变换——却全都是愤怒的面孔。

夜晚的天忽然阴沉了下来,好似要骤然爆发一场遮天蔽日的暴雨。

柳裳用力撕咬在笼子上,喉咙里发出尖锐的低吼。

延明支着拄拐站在柳裳面前,看她痛苦的面孔,念了一声佛偈,说道:「我当时不知道村子里还有一窝小蛇。」

柳裳动作一顿,立瞳看向延明,沖她咧出尖锐的牙齿,抗拒一切交流。

延明低声说明了那个村子的情况,最后说:「是我的错,我愿意用我所有一切偿还我的罪孽。」

柳裳冷笑一声,看着延明:「所有一切?我只想要你的命,我要诅咒你一生畸零苦痛,死后魂飞魄散——」

「可以,」延明点头,说,「但是你不应该用奸邪的手段害死了江薇,她是无辜的。」

柳裳脸上的凶色淡去了一些,倏然又变得狰狞:「我和她的罪过我自己背负,但是你延明,你身为出家人残害生灵,你不配念佛,你受到法明寺的佛光庇佑,我不能直接杀了你,但我已经发誓,我会用一切办法让你给我的孩子们偿命,直到我死后,我的灵魂也会化作恶灵找你索命!」

她冷睨着林机玄他们,说:「你们枉为修道人,助纣为孽,你们也不得好死!」

贺洞渊似是觉得好玩,笑了一声,将她挂在树上,面对面说:「柳大姐,我们抓你来只是想找你聊聊,延明说得是真的,你这几天在法明寺没日没夜地骚扰他,天天盯着他看,应该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僧人,刻板、固执,哪怕现在在寺里有个不低的位置,还是每天坚持勤勉地诵持佛经,他心里有佛,自然有佛律。」

林机玄说:「当初那场大火虽然是他放的,但他也是受人怂恿,被人矇骗。现在,他不论这份背后的恶意,只想对你们做出偿还,能不能请你给他一个机会?」

延明沖她鞠了一躬,行了一个佛礼,将脖子上挂着的十八颗修行珠摘了下来,送到柳裳面前,沉声说:「我愿意用十八颗佛珠替你死去的孩子们虔诚诵经,有这些佛缘,可以让它们来生与佛结缘,受佛庇佑。」

柳裳怔住,她知道修行珠对僧人的重要性,这些修行珠是他这些年来最纯粹的修行成果,是最纯正的佛心,一旦损毁,后半生没有根基,想要再修出修行珠难如登天。

这一生佛缘便断了。

柳裳想起延明每日的修行,心里不是没有动摇过,可她每次想到惨死的孩子们,都在不停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动摇,要替孩子报仇——

想到这儿,她呲牙瞪向延明:「我不信你!」

延明嘆息一声,手中拨动佛珠,开始念诵起经文:「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这是《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随着延明的念诵,他手中的修行珠一颗颗化成佛光消失在指尖。

柳裳惊讶地看着眼前闪烁的佛光,耳朵里充满梵音,她流下眼泪,染湿了脸颊的泪水,呜咽了一声,开始嚎啕大哭。

贺洞渊嘆了口气,按住延明拨动佛珠的手,忽然听见前面小沙弥们连声大喊:「来了来了!!!师伯!师叔!他们来了!!!」

姜凭风快步走了过来,他怀里抱着什么,因为一路疾奔,额头上沁满了潮湿的汗水,看到延明手中修行珠正在散去时脸色一变,赶紧将怀里的襁褓抱给贺洞渊:「还好赶上了。」

小沙弥围拢在周围,眼泪汪汪地看着延明,其中一个冲过来,给柳裳拜了一个佛礼,哀求道:「对不起,施主,求你原谅师叔。」

其他小沙弥也跟着冲过来,拜道:「施主,求你原谅师叔。」

有个小沙弥压不住情绪,眼泪横流着哭求:「师叔是个好人呜呜,你不要毁了他的修行好不好……我求求你了呜呜……」

贺洞渊把襁褓递给林机玄,低声说:「你去说吧,省得我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德行。」林机玄看他一眼,接了过来,转身递到柳裳面前,说:「当初欺骗延明烧毁你巢穴的那个人瞧这窝蛇有灵性就偷偷抱走了一只,现在还给你,你的孩子还在,你的希望就在。」

柳裳低头一看,一条小蛇窝在襁褓中,她认出来那是她最后一只生下来的孩子,比其他孩子都要瘦弱,她一直以为这个孩子很难成活,也许只能活一个月,也许只能活七天……

没想到,它成了她活得最久的孩子。

柳裳悲鸣一声,下一刻,小蛇睁开眼睛,沖柳裳拱动了下细软的瘦小身躯,额头的小小鳞片散发出鹅黄色的、温暖的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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