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拔羚和叔离翦四人一路西去,径直进入恢弘大气的长沙城。
街边小摊林立,买卖铺户随处可见,这里有镖局,饭庄,酒庄,茶肆,歌楼,绸缎庄,五行作倒也齐全,作为湘州第一大城,也算是实至名归的繁华如梦。
一处行馆,十几匹马在这里歇下,由仆人牵了进去,这行馆赫然写着‘西苑行馆。“
这是陈嵃在附近设置的行馆,专门招待北国师团或者重要人物,馆内设置多名仆从,歌女和伙夫医师等人,还有杂役十几名,可谓是规模不小,极尽奢华。
此时行馆里,厅堂间坐着兴洛将军元恺,在这里仔细品茶,有滋有味。
这厅堂一张桌子上,供着一个貔貅,厅堂墙壁上写着“清静无为“四个大字。
元恺坐在了一张红木高背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对铁丸,不停的揉搓。
元恺想起了许多往事,历历在目,尤其是河阴之变,两魏之战,以及惨死的元廓,他更是一阵心悸,但是鉴于时局所限,他也只能尽量隐忍,不在外人面前表露心迹。多年来,元恺都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在兴洛可算是首屈一指的工作狂人,内外可见,表里如一,他在这坐着,却早已神飞天外。
元恺思及旧日惨烈的河阴之变,就是一阵心里绞痛,河阴之变,洛水为之堵塞,两千魏廷大员以及宗室成员全部死于此处,河阴,注定成为了元魏宗室的梦魇之地,闻之伤感,思之悲切,无法平复。
故而,元恺十分痛恨尔朱氏,比之痛恨宇文家更加强烈。宇文家必定给元魏宗亲一点薄面,还能给予职位和薪金供奉其老幼家小,只要不和朝廷作对,还是可以安度万年,了此残生。
然而,尔朱氏却是不分良莠,不分轻重的滥杀,导致洛阳朝局震荡,才有了东西魏分立之局。
尔朱荣,这个昔日的始作俑者,也是成为了北魏一个噩梦,一个杀戮的代名词。
尔朱荣,和随后的尔朱天光,尔朱兆等人,也对北魏造成了很大震动,致使四分五裂的朝局,变得更加满目疮痍,无法修复,元恺每每思之,就是愤恨不已。
当此时,元恺乘着来到南朝的机会,开始继续搜寻尔朱氏的残存后裔。
元恺正在这坐着,外头仆从带来了一个人,带着大斗笠,斗笠上还挂着一圈黑色布幔。
仆从和元恺禀告过后,并自行退却,关了厅门。
这个人才摘下了大斗笠,却正是湘西排教的顾荥海。
元恺指了指那一处椅子,顾荥海坐下了,却只是搭了个边,神色恭谨。
元恺笑了笑:‘顾公,不必紧张,嗯,且喝杯茶。嗯对了,拜托阁下的事如何了?‘
顾荥海喝了口茶,搁下了茶杯,神色庄重:“嗯,关于刘勘的事,实在是信息极少。刘勘还不比这朱蒙举,还有几个好友,师侄辈的人,和几个幼时的玩伴。这刘勘却是从武夷山来,知道他的人,实在少的可怜。“元恺搁下了茶杯,说道:‘刘勘的武功,是什么路数?”
顾荥海说道:“偏近于阴柔,剑法比较好,走的是南武夷山的路数,而且他善于爬山,比较喜欢看日出,这是个游山的行家,可能跟他终日在山里有关。”
元恺说道:‘那么,鹿瞻等人也得这刘勘,了解甚少?“
顾荥海点点头:‘朱蒙举,或许对刘勘比较了解,他们认识比较早,大约在侯景变乱前后,他们就认识,而且一同去过华州和商洛,汉水之滨,两人的早年关系,十分默契,只是后来,逐渐不再频繁接触。而鹿瞻却是从濡须口一带过来,这是个建康一带的人,早年也曾在侯景之乱前后,在江南出现,他和朱蒙举相交,也远比刘勘要晚上几年。“
元恺点点头:‘朱蒙举死了,看来并不是好事。“
顾荥海说道:‘四人之中,还算朱蒙举人脉比较宽广,比如骆云赓,顾荫邴啊这些江南后起之秀,也给朱蒙举几分薄面,几分恭敬,倘若是面对刘勘,鹿瞻,那就是未必如此恭顺有加了。“
元恺嗯了一声:“刘勘他们,号称江南四大高手,平素里就这么不咸不淡的相处?”
顾荥海点头:‘他们就是这样,每年也见不到几面,说句笑话,还不如钱塘江大潮来的频繁。“
元恺为之莞尔:‘这江南人士就是这么奇怪,想必他们都各藏心腹事,有着无法对人言表的苦衷,或者不可告人的秘密,总怕对方出卖自己。比如朱蒙举,还暗通侯景叛将任约,杀害萧誉大铁卫,这种事总是有的,几个人岂不是总在躲避外人的责难,关门自省?“
顾荥海一阵干笑:“朱蒙举去了,很多事,尤其是关于刘勘的,外界知之甚少。”
元恺一时喟叹:“辛苦顾公,还要跑来长沙,告知我这些琐事,十分抱歉。”
一时,元恺从桌子底下,抽出了一盘元宝,递给了顾荥海。
顾荥海也不客气,一时装进了随身带来的布口袋里,欣然道谢。
元恺说道:“关于新来江南,在鸣镝寺挫败费依甫洛的高手叔离翦,你知道多少?”
顾荥海一阵摇头:‘这个姓氏,我所知甚少,几乎第一次听闻,比之贺拔,慕容,或尔朱氏,都生疏得多,我对此人也不十分了解。只知道,他和贺拔羚,哥舍勒,苻敏容比较投缘,在明夷帮曾经相谈甚欢,结下了深厚之交,仅此而已。“
元恺沉吟道:‘佛典曾言,叔离之意,此云白色,西方庚辛,太白属金。但是,我在北地居住多年,结交不少人,可是也从未听过叔离这个姓氏。或许这是个化名。“
顾荥海说道:‘或许西域人,会有如此的姓氏,也未可知。“
元恺摇头:‘去长安进贡的西域人,也不在少数,我从未听过如此的姓氏,这可能是个假名。“
顾荥海说道:‘没准,他就是个塞北游民,胡乱起个名字罢了。“
元恺一时一皱眉,这句话可能触动了他的心底,他就是个游牧民族的人,闻言稍显不悦。
顾荥海一时十分尴尬,嘴长了几下,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好在元恺并未深究,而是岔开话题:“这样,这个人可以暂时不查了,也无关轻重。但是,关于刘勘其人,还要花点时间去查。另外,你要发动湘西排教的全员,在出去放排的闲余时间,也都去查,可以发动亲朋故旧,都去搜罗信息,一旦有消息,可以托人送去兴洛,我都重重有赏。“
顾荥海说道:‘据说,叔离翦还认识什么赵贵的一女赵若迦。“
元恺摇摇头:‘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去查重要的人物,比如刘勘。嗯,另外,你要关注下骆云赓,我觉得这个人比较孤傲,而且野心勃勃,哼哼。“
顾荥海点头:‘骆云赓这个人,一贯如此,我会留意。“
一时元恺挥挥手,顾荥海去了,带着大斗笠出了门厅,消失在了影壁墙外。
元恺一拍手,这边一侧屏风后走出了乾承宗,他躬身施礼,元恺示意他坐下。
元恺说道:‘乾承宗,你对这顾荥海的话,取信多少?“
乾承宗说道:‘九成吧,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既然将军舍得花钱,也不怕顾荥海有所隐瞒。顾荥海在湘西做放排首领,接触的人不在少数,所知的信息也就这么多了,也不像作伪。“
元恺点点头:‘关于刘勘,或许这个秘密,会继续保留下去,这是个神人。“
乾承宗笑了:‘将军,为何要追查一个刘宋后人呢?“
元恺笑了:‘陈霸先当年在岭南出道,还自云是颍川陈寔后人,刘备还自称是中山靖王之后,其实都是假托名人,以壮胆气而已。“
乾承宗拍马道:‘其实将军才是实至名归。“
元恺似乎十分欣慰,说道:“关于叔离翦,你知道多少?”
乾承宗点头:“这个人,武功路数,偏近于昆仑山一带,而且这个人,据和他交过手的高鲛僧和铁葭僧,费依甫洛等人描述,此人具备乾元气,还曾吸纳了不少的龙血珠之气。”
元恺稍微吃惊:‘乾元气?“乾承宗点头:’乾元气,早些年属于冥裟金顶武学派系,后来失传,不知何时又冒出来了。叔离翦和哥舍勒也都沾染过龙血珠之气,他们很走运。”
元恺说道:‘他叔离翦,还有什么异常吗?“
乾承宗摇头:‘这个人,比较生疏,还不如贺拔羚,在湘州一带,走动多年。“
元恺说道:“关于边括,你知道多少?”
乾承宗说道:‘边括,早年和刘勘,朱蒙举几个人,相约在湘西会面,那时候,他们也是初识,还在一起游过洞庭,上过幕阜山,后来,边括认识了苏宁雪,但是也是无果而终了。“
元恺想了想:“嗯,边括和苏宁雪,为何无果而终,是掌门人阻拦,还是别有缘故?“
乾承宗摇头:‘早年谣传,是因为苏宁雪练功走火,还有他们这千姝宫规矩大,如果谁娶了苏宁雪这种级别的人,就要在千姝宫落户,不能把苏宁雪带到别处安家,你想这怎么相处下去?“
元恺笑了:‘这成了倒插门,上门女婿,呵呵。’
乾承宗也笑了:‘是啊,边括作为江南子弟,门规所限,自然无法继续下去。“
元恺说道:“今日且到这里,你去吧,我暂时在这歇歇。‘乾承宗转身去了。
贺拔羚和叔离翦四人,在长沙城里到处转转,却也十分悠闲。
苏定茂这一路上,宛如一个话痨,遇到了一处所在,那就打开了话匣子,简直弄得无所不知一般,吐沫星子横飞,神采飞扬,笑容满脸。苏定茂这种笑意,并不是假装的,而是发自内心的。他自从和丁蛮离开了汉中,到了湘州地界,就遭到了各种豪杰的围攻,有萧赞的人,和千姝宫的人,还有朱蒙举,还有不少并不知晓其身份的武林人物,简直每天都是提心吊胆,战战兢兢。但是,今天和叔离翦两人走在一起,顿觉安全踏实了许多,好像不再孤独,也不再是孤军奋战,也不像之前那般无所依托,恰如水中浮萍。
苏定茂可算是找到了一个大救星,在这抓着宛如海上遇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不肯舍弃。
苏定茂倒也对这一带的风物有些了解,不过其中的言辞,也是半真半假,有待商榷。
苏定茂两人开路,贺拔羚两人在后,倒也乐得听他喧天呼地,热闹非常。
这时,街口忽然转出了两人,其中一人却是狄卢道长,另一个人却是个四十余岁的汉子,头戴一顶淡蓝帽子,神态举止都显得潇洒不凡,器宇轩昂,一身的淡紫长袍十分宽松,胡须约到这胸口附近,眼神笃定,和狄卢道长却是谈笑风生,看来是熟识之人。
狄卢道长两人,转到了另一条街,走到了另一处客栈附近,在那里歇宿。
这时苏定茂指指点点的低声说道:‘这是何人,这等气派,喔,狄卢道长都亲自陪着。“
贺拔羚看看那家客栈的牌匾,说道:‘这肯定不是寻常人。狄卢道长虽然稍显莽撞,嫉恶如仇,却也刚正不阿,能入他法眼的,肯定是武林中的杰出人物。“
苏定茂吁了一声,说道:‘嘿,这个人,来这里作甚?来长沙玩耍?“
贺拔羚摇了摇头:‘狄卢道长,不会轻易请人到这来玩耍,肯定身有要事。“
苏定茂呵呵笑了:‘难道是狄卢道长,找来了帮手,特意对付鲜于皋明?“贺拔羚一阵微笑,说道:”这也说不准,鲜于皋明是狄卢道长一个人搞不定的,何况鲜于皋明背后,还有个陈嵃撑腰。“
苏定茂说道:‘这也是,鲜于皋明滑的很,没那么容易对付。“
几个人走到了那家客栈门口,见到了不少客人向里面走去。
这时,几个人看到了另一个汉子,缓步走近了这客栈,叔离翦和贺拔羚觉得眼熟,贺拔羚忽然低低说道:‘哦,是劳思诚,劳思诚。“叔离翦笑了笑:’哦,是在衡山天襄门见过的劳思诚。”
劳思诚当初衡山天襄门,被贺拔羚偷了银袋,还大吵大嚷的,最后还道出了自己曾经找人追击贺拔羚,而最终无果而终的旧事,惹得天襄门莫廷圣十分不悦。
贺拔羚低低说道:‘奇怪,天襄门都搬去了赣州地界,劳思诚可是和薛廷坚关系不错,照例说和天襄门关系也不错,可是,为何他留在了长沙?“
叔离翦说道:‘或许,天襄门也不待见他,没理会他,他也就留在了长沙。“
贺拔羚呵呵笑了:‘说起来,劳思诚还是蛮有趣的,当年可是找人满地追我,从武陵山,到澧水,资水,沅江,益阳几处乱转,溜得他们汗流浃背,可还是叫他们无功而返,呵呵。“
叔离翦笑了:‘劳思诚这个人,显得有点没脑子,莽撞而执拗。“
贺拔羚点头:‘他当初如此信任天襄门,自认为是薛廷坚的至交好友,可是,事到临头,追击我在资水之畔乱跑时,也曾向天襄门求助,可是天襄门也没派出一个人援助他。也就是薛廷坚还能力挺他,但也是道义上的援助,口头嘉奖罢了。“
叔离翦点头:‘天襄门内斗频仍,自己都顾不过来,岂能管的上劳思诚的事?“
贺拔羚点头笑了:“劳思诚,今天来到了这家客栈,肯定不是无目的的,多半是朝着狄卢道长来的,还是有所求,不信你看。‘
叔离翦说道:“这劳思诚,和狄卢道长先后脚,抵达这里,看来是有所企图。“
贺拔羚点头:“这劳思诚,一准是想对付千姝宫,力不能及,窘迫之余,才来找帮手助阵。“
叔离翦说道:‘多半如此,劳思诚自然无利不起早。“
贺拔羚说道:‘不如,晚上来看看,或许这里更热闹。“
夜幕深沉,这里住在客栈的狄卢道长和那汉子,却是同时趁着夜色,出了客栈。
到了一处旧宅前,这时却是看到了另一人,在屋中坐着,灯火绰绰下,依稀有熟人。
这个人竟然是顾荥海,见到了他们,一时喜笑颜开:‘哦,袁庄主,狄卢道长,幸会,请坐。‘
那袁庄主本名袁同允,是祖籍阳夏的名士之后,早年前随着家族南迁,到了南方定居。这南方大姓,在东吴时期,是顾陆朱张,到了南梁时期,便成了王谢萧袁四家,可谓是门第人员众多,人才济济。
袁同允和顾荥海客气几句,三个人才纷纷坐下,一时喝茶。
顾荥海笑道:‘客栈里人杂,这里是我的一处旧居,多年无人住,这里很僻静。“
狄卢道长点头:‘这里很好,却是好去处,呵呵,顾居士真是客气了。“
顾荥海说道:‘两位,找我来此,有何贵干?“袁同允点头:‘当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和狄卢道长来此,专为这千姝宫的事情而来,希望荥海兄赐教。“
顾荥海叹道:‘自从傅祎宁主持千姝宫,苏宁雪退居幕后,这千姝宫便是着意北扩,已经把守伸到了这武陵山,最终又赶走了衡山天襄门,哎,可惜了,可叹。“
袁同允正色说道:‘嗯,这事我们需要从长计议,现在我们要做的是,阻止千姝宫继续东扩,一旦扩展到了赣州,那就不可收拾了。’
顾荥海点点头:‘如今,在罗霄山西麓的明夷帮,算是名义上阻止了千姝宫东扩。“
袁同允不赞同的摇头了:‘据传,这千姝宫的修云慧,苏宁雪等人,都和叔离翦熟识,叔离翦还曾帮着她们击败了身具冥雪功到千姝宫生事的寇疏芳。她们之间,肯定是有所勾连。到时候,一旦千姝宫和明夷帮联手,那可是武林间的劫难。“
顾荥海吁了一声:‘这点,我倒是没想过。袁庄主一说,却也有理,这也是个大患。“
袁同允嗯了一声:‘所以,为今之计,是要挫败明夷帮和这千姝宫的联系,最好叫他们有些隔阂,也便于我们阻止千姝宫东扩。“顾荥海说道:‘可是,我湘西排教可是人微言轻,多年虽在湘西放排,人马也不少,可是毕竟势单力薄,要想对抗千姝宫,那无疑是以卵击石。“
袁同允看了看狄卢道长,狄卢道长说道:‘这事我们也想过,如今岭南十二道北上,到了湘江一带,至少他们也会延缓千姝宫的东扩时间,这对于我们来说,正是天赐良机。“
顾荥海嗯了一声:‘这也是,岭南十二道可是人才济济,高手如云,这一旦大举北上,那就给千姝宫造成莫大的隐形压力,也缓解了她们东扩的步伐。正是好事一桩。“
袁同允说道:‘这岭南十二道,目前尚且意图不明,我们也可借着这当口,蓄积力量。“
顾荥海说道:‘嗯,这也是妙招。“
狄卢道长点头:“我本和鲜于皋明势不两立,可是,当此关键时刻,我也只好搁置和鲜于皋明的恩怨,全力为此事奔劳,希望可以缓解千姝宫东进的势头。“
这时,叔离翦和贺拔羚也正在附近,正要接近这旧宅,身后却是陡然传来了呼啸声。
叔离翦一时回头,猛然一招“静念菩提“推向了背后来人,轰的一声,来人退了三步,昂然而立。
叔离翦两人看时,眼前却是个中年人,精干而瘦削,眉目间透着赞许,神情欢悦,呵呵笑了:‘两位,请移步讲话。‘叔离翦两人,于是跟着此人,走到了一处胡同里,分别站定。
叔离翦拱手说道:‘尊驾何人,何以来此偷袭在下?“
这个人笑着说道:‘在下江南刘勘,幸会,两位可听闻过在下?“
叔离翦两人一愣,想不到名不见经传的刘勘,竟然突然来到了长沙,一时愕然。
刘勘也不觉得尴尬,说道:‘叔离翦,你可知道乾元气的来历?“
叔离翦摇头,刘勘慢条斯理的说道:‘乾元气,有人说出自昆仑山,有人说出自北天山,可是这都是无稽之谈,其实乾元气却是出自北秀容川,契胡之地,你懂啊?“
叔离翦贺拔羚都听过北秀容川,这里是昔日契胡部落首领尔朱荣发迹的地方,一时叔离翦说道:‘乾元气是出自北秀容川的?“刘勘点头:‘乾元气,别名紫丸气,这种气息,并不是谁都具备的,也不是谁都可以炼成的,这种紫丸气是与生俱来的,只不过是深浅不同。也就是说,只有尔朱氏的子孙,才会具备乾元气,你懂吗?“当时,叔离翦脑袋大了一圈,稍微发蒙:’这是真的?”
刘勘看着他,正色说道:‘正是,适才你我过招,一掌过去,那种紫丸气的迸发,是天然的,也是无可非议的。我实不相瞒,我也是尔朱氏后人。我是当年先祖尔朱仲远的子孙,而你,论你资历和气韵来看,多半是当年尔朱世隆的子孙。这种紫丸气,是不可替代的,你也无法辩驳。“
叔离翦一时半信半疑,可是却也无可辩驳。
刘勘续道:‘当年,尔朱氏子孙,多半死于战乱。而高欢占了晋阳,宇文泰占据了关中,致使北秀容川这个契胡故地,我们尔朱氏都无法立足。一部分人逃亡了西凉州,一部分则逃到了南梁暂避灾祸,比如先祖尔朱仲远,则是其中之一。多年来,我在江南,都是隐姓埋名,苟活至今,便是为此。“
叔离翦开始慢慢相信了刘勘的话,刘勘作为江南和朱蒙举边括齐眉并肩的高手,绝不会忽然那种事来开玩笑,身世之论在当时绝对是郑重得不能再郑重的大事,绝非是随口可言的。
刘勘的身世,他自己都隐瞒多年,如果自己不是尔朱氏子孙,他怎么可能忽然吐露心事?如果他不是觉得有把握叔离翦是本族人,怎能如此敞开心扉,明言此事?如果是假,那可是刘勘自取其祸,那也是极度不合常理的事情。因此,叔离翦此时信了七分。
尤其是叔离翦回忆起,自己学习武功时,师父都是绝口不提他的身世,也不问他的来历。而他久居昆仑山,对于自己的身世也是渴望得知,而自己多年来也是不可知晓,其中的心酸也难以言表。
叔离翦说道:‘那前辈,正是我的叔伯辈的人,我真是失礼了。’因此纳头便拜。
刘勘真是喜极而泣,伸手扶起了他,说道:‘孩子,请起,请起,我十分高兴,高兴。好多年了,我都没有流过眼泪,今天我真是太高兴了。呵呵,起来吧。’
叔离翦起来了,刘勘说道:‘多年来,我都是东躲西藏,做个山间野人,每日里练武,爬山,吃山泉水和野果度日,可算是藏得严实,倒也孤独得很。毕竟本族人都死的差不多了,我也在此蛰居,有些事也不敢和其他人说起,真是心头愤懑。直至我听说朱蒙举死了,而且他尸骨未寒之时,就有人揭出了他和任约的旧事,这一下子,却也提醒了我。有些事,隐瞒是无用的,我不如自行出来,澄清此事,还好,有你这个本族子侄,我也欣慰了。我也不怕了。哈哈。’
叔离翦真是十分高兴,握着刘勘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贺拔羚也是心潮澎湃,没想到,刘勘竟然和叔离翦是同族人,北秀容川的尔朱氏后裔。
这时,刘勘缓缓说道:‘多年来,我都觉得自己早已死了,是个活死人,生不如死。在武夷山,我每天来爬山练武,虚度年华,真是苦闷。嘿,但是时而也会想起曾经死去的族人,我们算是幸运的,幸运的。尔朱氏在北方,也算是辉煌一阵,却是昙花一现。嘿,过去了,过去了。“
叔离翦说道:‘我记得,元恺多次托人,四处打听您的下落,可能他也是风闻其事。“
刘勘吁了口气:‘这事,我知道,他托了许多人,打听我的下落,可惜都无功而返。今天我自己出了武夷山,害怕他做什么?我们族人,昔日却是杀了他不少元魏宗亲贵族。可是,现如今的宇文护,还不是照样杀了元廓,还不是照样的压制元魏宗室。历朝历代都是如此,你方唱罢我登场,有什么奇怪?’
叔离翦说道:‘正是,当初宇文泰还把元欣,封做了大柱国之一,但也是权宜之计,不足为虑。现如今,宇文护的跋扈可是远胜其叔宇文泰,其锋锐也不弱于屠戮东郡的高欢。“
刘勘哈哈一笑:‘都是过往的旧事了,就如王猛曾经袭杀洛阳慕容宗室,而其后慕容垂再次起兵打击苻坚后人,石勒早年屠戮前赵后人,而慕容恪入主中原,就再去杀戮羯族百姓,这都是天道轮回。‘
叔离翦此时心头泰然,多年来自己的身世之谜终于揭开,而心头的阴霾也就此散去。
刘勘说道:‘我听闻,你打败了胡僧费依甫洛,扬名天下,没想到,竟然是北秀容川的本族人,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叔离翦点头笑了:‘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刘勘前辈,竟然是本族人,庆幸啊。“
刘勘叹道:‘若不是朱蒙举横死,我也悟不通此节,既然他死了,我也想通了,人生匆匆数十载,有些事没办法隐瞒,那就自行戳破,没什么畏惧的,也没什么可耻的,有何惧哉?“
叔离翦哈哈一笑:‘叔叔想的通就好,我也是十分欣慰。“
刘勘看了看贺拔羚,说道:‘好姑娘,我也是久闻大名,十分钦佩。’
贺拔羚还了礼,客气几句。
刘勘说道:‘嘿,不是我倚老卖老,你刚才那一掌,使得有些不对,我可以传授些要诀。“
叔离翦自然是一时十分高兴,在路上,听着刘勘给他讲解这飞虎云龙掌的要诣。
飞虎云龙掌大致分为七个大的招式,分别是:静念菩提,沧海无量,天元扬威,龙吟虎啸,夜雨阑珊,轩辕沉寂,婆罗影蔟。其中以龙吟虎啸威力最大,而婆罗影蔟最为难练。
刘勘倒是乐意为叔离翦解读其中要旨,可以说是倾囊相授,这几日叔离翦可是受益匪浅。
贺拔羚在旁,也可以做个旁听,从刘勘的武学见地里,也可以悟到不少武学真谛,豁然开朗。
两人在这几天,和刘勘相处,倒也十分惬意,武功进境今非昔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