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一路平安,到了汉口,回望千里行程,大家不禁感慨嘘唏,一路上,不仅有孟州的彪爷匪徒,还有其他各路匪徒,多次骚扰车队,幸好有武器威慑,彪爷人马的掩护,才算顺利地到达,望着成为朋友的彪爷许爷等渐行渐远的身影,周星深切地知道,晚清的社会矛盾,已经再次尖锐起来,太平天国的血腥洗礼,并不能彻底地和谐社会各阶层的关系,弱化财富分配的不均衡。今天突然兴起的各路毛神,正预示着社会的大变动,又在酝酿之中。
“周星啊,一路上,多亏了你的面子!特别是那个彪爷,居然被你几两银子打发得屁颠屁颠跟着咱们一直到了汉口!”丁鹏飞姑爷感激地说。
“是啊是啊,多亏了周星小爷呐。”贾师爷后怕地说。
正在情绪激动中,忽然,前面有人呼喊:“哪儿是河南怀庆府的爷儿们?”
在汉口的街道之上,人们熙熙攘攘,车水马龙,那种清代特有的衣服,辫子,遮阳的帽子,口音,喧嚣,纷乱,都有一种别致和优雅,不仅吸引了周星这个世外之人,也吸引了所有的农村来的孩子。因为欧风美雨的浸染,汉口作为一八五八年的《天津条约》就同意开放的通商口岸,得风气之先,商业迅速繁荣,市面格外热闹,本来的九省通衢更加繁忙,江岸上停靠的一些洋人轮船,呜呜地长鸣着,人头涌动,几乎如钱塘江潮,汹涌澎湃。
“这儿!呀,那是和三爷!和三爷。我们在这儿呢!”贾师爷率先发现了目标,显示出一个老江湖的老辣眼光。
一个青布长衫儿,戴着眼镜儿,温文尔雅的中年人赶到身边,和周围几个人热情洋溢地聊到了一起,几个车把式和他都是熟悉,一见之下,亲热得不得了。tiqi.org 草莓小说网
“请请请!快走,一路辛苦啊!黄二爷派我来迎接你们,已经三天了!”和三爷一面和大家认识,一面赶紧照看车队,随便掀起一些油布:“好,我们就盼望着你们来呢,告诉你们,咱汉口的好几家货栈都空了,生意好得很!”
乱了很久,一路目不暇接,周星等人来到了汉口黄家的货栈。其实也在郊区,好大一片地方,有人看守,精明强干的汉子,腰里别着短刀,目光精锐,一见货物来,赶紧帮助卸。
货栈里忙完,大家吃了饭,这才各自休息,之后,乱七八糟的事情,直到当天下午,周星才被丁鹏飞叫醒:“走,去见见二爷!”
走了一程,到了另外一个货栈,又乱了一阵,直通市面,行了数里,才到了街道上,已经又是繁华地带,这才见了一处宽阔的门面儿,数层高楼,雕梁画栋,底层的门脸上写着:“怀药世家”字样,用大篆勾勒,苍劲古朴,而周围尽是招牌,一面面拥挤不堪,让走星找到了现代社会商业街上的繁荣滋味。
门口有人迎接,认出了和三爷,赶紧邀请,态度好得不能再好,几乎把腰弯到了九十度,到了里面,只见宽敞的室内空间,摆满了整齐有序的柜台,有数名销售人员在张罗,也有十几个客人在询问和填写单子,生意确实比周星想象得好,有一个戴黑眼镜的老头子皮笑肉不笑地起来指引,他们转进了楼上,宽大的木质地楼梯踩上去,感觉很好,直到二楼,门前又有两名年轻的丫头在拱迎,低着头,微笑得很职业,穿着青色丝绸衣服,倒有些乡下姑娘的朴素,刘海蓬松,面目清秀,粉腮红润,让人恋恋不舍。
“和三爷,请!”
进了屋子时,才见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正在桌子前拨打算盘,身边,堆积如山的帐册,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帐册上,一手翻阅,一手敲打算盘,只听算盘劈里啪啦地乱响,子粒上下翻飞,煞是好看。
和三爷用手示意大家不要乱,然后,领头站在旁边,脸上神情肃穆。
那人打了半天,终于停下来,将着近前的茶盏喝了一口,这时候,才发现了进门的众人,立刻站起来:“啊呀!鹏飞?还有贾师爷!啊呀,还有鲍国宝鲍哥!哈哈哈哈!”
大家都认识,而且,丁鹏飞是黄家的二姑娘女婿,是黄二爷的妹夫,岂能不熟悉?他乡遇见故人,那个亲切友好,真无法形容,黄二爷面目端正,虎虎神气,两撇黑须,增加了威严锋芒,让人一见之下,不禁自惭。
“快,二哥,这是咱家新得的大能人,三管家周星,年纪轻轻,本事了得,这一回,还多亏了他,我们才能顺利平安地来到汉口!”丁鹏飞热情洋溢地介绍道。
“你就是周星?”黄二爷抓住周星的手:“好兄弟,居然是你这样的,早些天,何管家有书信往来,称赞你的本事,我已经知道了。了不得,听说你会英语?这正是我需要的。我们商铺和洋商也多有来往呢。”
正说着话时,里间有人慵懒地问:“二爷,谁呀?惹得你这么高兴?莫不是家里来人了?”声音优美清亮,很有乐感,还有汉口地方浓郁的柔软滋味。
“快出来,是鹏飞等人来了。”答应了一句,又转向众人,低声道:“这是我的二房,正害肚子呢,”
周星正不知道害肚子什么意思,以为就是闹肚子疬疾之类,不料,贾师爷已经拱手道喜了:“二爷真正有福气,少夫人再生得几件璋瓦,黄家的人丁就更兴旺了!”
黄二爷笑笑,招呼大家;“这里太乱。走,到外面吃饭,我给诸位接风!”
和三爷已经从腰间掏出了一本帐册,毕恭毕敬地交了上去,题名虽然是繁体字,周星从模样上也辨别得差不多。原来,就是此次运输货物的清单,黄二爷略略一翻,就搁到了桌子上,“先不忙看,走!”
下了楼,再到街上,斜着直奔对面的一幢豪华酒楼,周星多豪华的酒店都见识过,可是,一见这古色古香数层木楼,还是很感兴趣,眼睛欣赏个不够。街道上的许多事情,都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这次出来,本意就是要在这汉口的繁华区域,大张旗鼓,展示身手,所以,格外留神。
“周管家觉得汉口比乡下如何?”黄二爷得意洋洋地问。
“好!可是。”周星知道,面对领导的询问,一方面要顺应其意图,所谓领导意图,二来,一定要有自己的主见,否则,他在感受你的敬意的同时,也就会小觑你了。“人多,热闹,环境也好,干净,人与人之间文明优雅,而且,这大半条街道的铺面,怎么都有一个怀字,难道,它们都是怀庆府人置办的?”
黄二爷一愣,正眼看了看周星:“嗯,有眼力,说得好,这大半条街道的店铺,都是怀庆帮,而且,有十七家商铺,是我们黄家门下经营的!”
周星大吃一惊!
见到周星的神情,黄二爷又是得意又是摇头:“谁不知道咱们怀庆帮在汉口的嚣张,哈哈哈哈!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好!”周星由衷地赞叹道。
当然好,黄家这么大的势力,正象一家大公司,而他,则可以找到重要的职位,那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临了。这就是他大展宏图的舞台啊。
酒楼上人满为患,不过,黄二爷的头脸一出现,所有的服务人员,端托盘的,迎送客人的,门口拐弯处站岗的,都非常惊喜,一个个战战兢兢地迎接。
“二爷吉祥!”
“请二爷上座。”
二爷非常不客气,连一声都不吭,直接往前头走,领着众人进了一个雅间,装饰极为精美,空气也极为清新凉爽,让周星觉得,现代的总统套房,也不过如此,问题是,现代派的陈列,哪里有古代的物品摆放更有韵味?
“二爷,莫不是照旧的酒菜?”一个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进来,客气得不得了。
“嗯,照旧吧!”
“二爷吉祥,二爷稍待!”女人并没有走,在门口一声低喊,就有一溜儿的服务人员端着酒菜,鱼贯而入,喷香的菜肴立刻勾起了周星的谗虫。
女人走了。
黄二爷见周星有些拘谨,笑嘻嘻地说:“周管家,我们黄家的酒楼如何啊?”
“这酒楼也是黄家的?”
“当然是啦!”
“好大的气派,而且,管理井井有条,非常有质量,整个酒店也很有品位,就是最挑剔的目光看,也几乎无懈可击。如果把迎接客人的门童再置换几个漂亮的女孩子,那么,这酒楼里一定挤破了脑袋,踢歪了门坎!”周星认真思考了下,建议道。
对于领导和上位们的垂询,周星向来是很谨慎从事的,有时侯,随随便便一句话,可能就是他对你的一场摸底考试,对于这个观感的题目,他不敢掉以轻心。
丁鹏飞和贾师爷面面相觑:“着女孩子的花样?汉口还不兴这个,那就不是酒楼,而是花街了!”
周星倒没有想到这一点儿,看来,就是大城市的社会风气,还是太传统古老了,“商业就要动脑筋,花样翻新,只要你立得正,坚守本行,他们说说又怎样?反而随他们一说,就是天大的广告效应,说不定,人人争着抢着来看风景,那时,我们酒楼的生意,就不是一般好,而是特别好了。”
“啊哈啊,好象周管家很懂得生意似的!”丁鹏飞的身份,终于出言讥讽。
周星觉得,自己必须坚持原则,否则,就会给人轻看,而且,这样的现代商业常识,要是不说出来,实在憋得难受:“几位爷呀,做生意和读书不一样,我都不懂,可是,你想,生意场上要的是人气,有了顾客,什么都有了,要吸引顾客,除了真心实意的质量和服务,就得挖空心思,想方设法吸引人们的注意力。所谓制造是非,轰动效应,虽然是商家的非常手段,在关键时刻,也是很了不得的。”
“嗯?有道理!”黄二爷先是微笑得意,后来悚然一惊,慢慢地才鼓掌高兴:“到底是年轻人,脑袋就是活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