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似乎对她的问题一点也不感到奇怪或疑惑,整个人的神态和语气都非常淡定自若。
对于她会主动提问也不觉得惊讶,因为之前她偶尔听听课时也会问他问题,虽然都是些特别傻的问题就是了,但只要是和他专业有关的问题他都还是很乐意为她解答的,要真认真和她聊起医学他一个平常也不是特别爱说话的人估计能和她侃侃而谈个几小时。
“会啊。”周沉点点头,几乎是不假思索就给出了回复,且肯定了秦桑的问题,并难得在秦桑没来得及继续追问之前又多解释了几句,“官方一点的称呼叫‘无痛症’,是一种先天性的遗传类疾病。”
当然,周沉说的这些秦桑都懂,毕竟她在得知自己患上这种病后也是上网搜过的,而且也看了这么多位医生了,两边给出的回答无一例外都大差不差,所以她都已经能够把这个病的所有详细介绍一字不漏地给背了下来。
她这么问周沉也不是真想知道关于这个疾病的详情——问一个大二生还不如问一个已经行走江湖多年的老医生——而是为了给以后的自己先铺垫铺垫,毕竟周沉这个人现在在她这里就和能够治好她无痛症的仙丹妙药一样,以后可能要常用呢!
但现在显然还不是说的时候,感觉就这么陡然地随便说出来,周沉除了会认为她是神经病、为了让他打她而瞎编这么一个离谱又荒谬的理由以外,大概还会觉得她真的是个有受虐倾向的心理变态,然后离她远远的。
不行,不能直接把人吓跑了。
要循序渐进。
“诶?”于是秦桑故作好奇的样子,继续问他,“只会是遗传吗?会不会家里人都没这种病但孩子突然就这样了?”
“额……”周沉像是被她问到了的模样,居然难得地犹豫纠结了一下,蹙着眉思索须臾才以一个非常严谨又医学的角度道,“不好说。到目前为止的研究表明了只有遗传的可能,但世界这么大,凡事皆有可能。说不定在某个角落还真有人不是遗传的无痛症,只是还未被发现,没有作为研究对象而已,谁知道呢。”
秦桑:“……”
不好意思,这么大一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有没有可能就是此时此刻咱们A大的医学院某阶梯教室。
再具体精准一点的话,那就是——周沉身边。
而听了周沉那非常具有医研精神的话后,秦桑脑海里便不由自主开始想象了一下自己像一只小白鼠一样惨兮兮地被抓进一片惨白的实验室里,被绑在一张床上动弹不得,还要天天被一群戴着护目镜、穿着蓝色橡胶手套和白大褂的人围着研究,或许还要在她身上或脑袋里搞这些那些各种奇奇怪怪的实验,就为了发一篇轰动整个医学界的论文,秦桑就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妈呀,她才不想沦为实验品啊!
察觉到秦桑的异常,周沉虽不理解但还是意思意思关心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哦,没怎么。”秦桑反应很快地回了一句——虽然快得有点欲盖弥彰那味儿就是了,还为了增强自己给出的借口的说服力,搓了搓其实已经被汗水微微浸湿的双手,瞎话张口就来,“空调太冷了。”
周沉:“……?”这还叫冷吗?
阶梯教室的空调每次都是同样的温度,而且大夏天的这温度确实只能算得上是凑合,根本谈不上冷。
不过周沉垂眸一看,见她也只穿了一件短袖,两条白皙纤细的胳膊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虽然教室里的人基本上都是这样——这么瘦感觉冷的话应该挺合理吧?
秦桑都这么说了,周沉作为一位合格的绅士自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还保持沉默什么也不做,让她自己冷死去吧。尽管不知道她究竟说的是真是假,但总归要回应一下吧。
陡然间想起自己包里还有件防晒外套——虽然它本质上的作用并不是用来防寒保暖,但对此时的她而言算是聊胜于无吧,能遮挡一点冷风也是一点——周沉便问:“需要外套吗?我这里……”
结果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呢,刚才还在说着冷的人已经仿佛是在躲什么可怕的会吃人的洪水猛兽一般手脚并用,疯狂摇头摆手拒绝周沉的好意:“不用了不用了!”
妈呀,本来就没有多冷,再给她罩一件外套那不得把她硬生生憋出汗来!
周沉:“……”怎么好像特别嫌弃他的外套呢?
秦桑倒是没想过自己这么激动的反应会让周沉误解成这个样子,清了清嗓子又把话题给扯回正轨:“咳咳……但是医学研究都说了只能是遗传,你怎么还觉得会有其他可能呢?”
难道周沉是什么医学天才?
还是他早就发现了她身上的秘密?
额好吧后者不太可能,她也没在他面前暴露过太多,前者好像也几率渺茫。
多年后的秦桑会为自己因为曾经质疑过前者而感到后悔莫及的。
他不是天才谁是天才。
周沉用一种很理所当然得让人不得不信服他所说的话的口吻,向秦桑陈述了自己的想法和观点:“医学研究本来也是人根据已有的发现去研究出来的,但那些还未被发现的可能并不能就这么被完全排除。毕竟医学就是这样一个广泛又有无限可能的学科,所以对每一项研究成果都抱有‘还有另一种可能’这种态度和想法很正常,否则哪儿来那么多的新突破、新发现、新进展?只有跳出了盒子,才不会被盒内的事物所局限和影响。”
这大概是秦桑自从认识周沉以来,听他说过的最最最长的一段话!
连以前给她解释课上的内容都没这么长过呢!
她居然没有拿个录音笔录下这千载难逢的时候,可惜了!
周沉若是知道自己在发表完“重要感言”之后秦桑的第一反应是这个,要么会把多嘴的自己抽死,要么把她掐死。
敢情她听这么久只听了个他说话的字数是吧?
就在周沉以为秦桑听懵了、只会呆呆地看着他给不了一点反应时,秦桑终于开口了,发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感叹:“哇哦。”
周沉:“?”
秦桑是趴在课桌上以一个仰视的视角看着周沉的,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天花板挂着的白炽灯灯光正好自他头顶洒落下来,给刚才在自己专业的领域里自信发表意见的他周边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芒。
恍惚间,秦桑宛若看见了亲自降临人间降下神谕的神祇。
那时候的她不会知道,自己以后会有无数次这么看着他的机会,以另一种和此时完全不一样的身份。
所以秦桑下意识就感叹出了声。
人的本质大概都是肤浅的,很轻易就会被美貌给迷了心智蒙蔽双眼——哪怕在平日这种本质并不明显,甚至还有的人会自认为自己并不肤浅——反正现在的秦桑就是轻而易举地被美貌给俘获了,一整个肤浅住了。
她看着周沉,忽然就这么不经大脑地把自己内心所想脱口而出:“别说,你还真挺好看的。”
周沉:“???”
我谢谢你夸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