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盯着凤锦盛在白瓷碗里的两丸药,“你抬起头来…
凤锦垂首道,“奴才因火毁了容貌,不敢冒犯娘娘。”
“你说起来也是爱新觉罗家的媳妇,并非是外人,又有何冒犯不冒犯的,我恕你无罪便是。”秀儿瞧着凤锦手上深深浅浅似是被火舌舔过的疤,胃里泛起了些许酸水,可她偏偏想看看凤锦的脸,尤其是她的眼睛。
凤锦抬起了头,因要面圣摘掉面纱的脸上并无遮掩,说起来她并不算是毁容,脸上只有额头有一块像是被什么磕碰过的疤,耳后有一块被烧伤之后留下的疤,别的地方依旧是花容月貌······可秀儿头一眼瞧见的却是她的眼睛,凤锦有双极美的美目,内双的眼皮,眼角微微上挑,黑白分明的眼珠,眼下略有一点卧蚕……这双眼睛里带着一丝畏惧一丝自卑,八分的坦荡……
秀儿眨了眨眼······“此药丸名唤什么?”
“回禀娘娘,此药名唤玉露解毒丸,乃是奴才机缘巧合受人所赠,专治热毒······这几日听说七公主病了,偏因奴才便想到了此药,只是不敢轻易献上,恰逢大福晋家下人中有一户人家的孩子也出了痘,奴才便送了一颗药与他,听说那孩子已然好了,这才斗胆前来送药。”
秀儿听她说话声音沙哑,可却清清楚楚,转过头瞧向避到侧室的康熙,见康熙隔着帘子点了点头,她自己亦咬了咬牙“既是如此,便切半粒和了水,喂给七公主。”天花最怕痘疱长在喉咙里,许多人不是病死的亦不是高热烧死的,而是被活活憋死的,若是此药有用,秀儿甘愿冒险了。
“。”
凤锦将药交到了宫女的手上,低下头再没说话,背后却慢慢地渗出汗来她原觉得自己再来一次,必然不会再受德妃的压制,可真见着了她,这才晓得什么是威压了,自己原来那般畏惧她,现下依旧是畏惧她,可想一想她竟连仇人就在她眼前都全然不知,十分的畏惧又变成了三分的得意,幸亏她暗地里练了很久,才将得意收了起来换成了自卑…···
想她在现代的时候虽说不算漂亮,可也是没有什么缺陷的中等偏上,到了古代瓜尔佳墨云却是个美人,凤锦却是个手上有烧伤的伤疤,身上也伤痕累累的,更不用说她醒来之后便是浑身是伤,受尽白眼,若非心里思量着复仇大计怕是都熬不过来了。
这就是所谓的浴火重生,她再也不会把命运交到别的人手上,她要恩怨两清。
秀儿若非是心烦意乱必定能注意到此时凤锦复杂的心思,偏她心里只惦记着女儿,见宫女子将药切成两半拿温水化开了便亲自端了药往里面去,这个时候额林珠已经是憋得厉害了,脸上不止是紫红,已然有些泛青了,秀儿抹了抹不知什么流下来的眼泪,心里总算明白什么叫急病乱投医了,明知道这药来历不明,却因为凤锦说有个家下人的孩子用了药好了便觉得是神药吃了额林珠就会好了。
乌扎礼嬷嬷和全嬷嬷两个人也是一般的心思,不顾额林珠微弱的挣扎掰开了她的嘴,可偏偏已然喂不下去什么了秀儿只得一点点的往里面滴药,总算慢慢滴进去了许多,许这药真是神药,过了一会儿额林珠呼吸顺畅了许多,秀儿见有了起色,又继续喂药,果然剩下的大半碗药全都喝了下去。
康熙慢慢地走到秀儿身后,拍了拍她的肩,没人知道他此刻亦是心里像是有一块重重的石头落了地一般,自额林珠病了,康熙便一次又一次得想起自己小时候出花时的事,那个时候皇阿玛一心宠着孝献皇后,虽然孙嬷嬷叫自己三阿哥,可自己当时暗自以为孙嬷嬷才是自己的生母,自己避痘出宫住在庙里,虽说吃穿用度未曾受过什么委屈,可他至今还记得那时的凄惶,待自己病了,瞧见的便是一双又一双含泪的眼睛,还有几个跟着自己出宫伺候的一样也病了,再也没出现过,他很久以后,还经常梦见那时的凄风苦雨。
现下瞧着秀儿死守着额林珠,只觉得自己缺了的那块也被补上了一样,原来这才是寻常人家的父母心思,那怕是知晓自己未曾出过花,亦全然不曾畏惧,只是一心想要救孩儿的性命······
梁九功站在门外,身子却是背对着众人,抬头看天,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孙国安悄悄走到他身边,“师傅,您一向身子可好?”梁九功从堂堂乾清宫总管被降到了皇上的贴身太监,虽说大权未曾旁落,也未曾失宠于圣上,却也一样是不小的打击,孙国安一直很担心他的身子。
“我本就是伺候皇上半辈子的,现下不过是依旧伺候皇上,身子倒比原先做总管的时候硬朗了。”梁九功亦小声答道。
“这样徒儿就放心了。”
“你是个有良心的,比魏珠强,可惜我早早便将你放到了永和宫,否则该接我班的是你,我跟老顾斗了一辈子,现下看来,他比我强,刘进忠和李进朝都是好样的。”
孙国安没有答话,乾清宫厌胜的事一出,自己的师兄弟折损了多一半,魏珠是后提拔上来的,原先因只有小聪明行事有些轻狂被师傅赶了出去,偏这个时候除了他竟没人能用了,难怪师傅会发此感慨。
“行了,我知道你为难,快去伺候吧,七公主瞧这样子八成是要好了,这永和宫啊,素来都是有惊无险,真真是福地。”梁九功说罢,又抬头看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温僖差点儿把手上的药碗摔了,你说凤锦她去了永和宫?”自从她知道了凤锦的“真相”,便把凤锦看得跟神仙一样的重,连烧香拜佛都比平素不知检省了多少的礼仪,只觉得有真神在,何必去拜那些木雕泥塑,她做完了自己的事,一心想着自己离保下自己的儿子又进了一步,却没曾想……
“听说凤姑奶奶送上了神药,七公主用过之后,竟好了······她又说拿剩下的半粒泡了水,冲洗身上脸上的痘疱亦有奇效,七公主竟不痒了,连荣太医都啧啧称奇。”
温僖愣住了,神仙既然有此神药,为何不给自己用?难不成自己大限真得是在来年,大罗金仙也救不得?想到这里,她更没有了吃药的心思,将药碗推到了一边,“十全,你说那个杂役,会不会将小民子供出来?”
“供出来又如何?小民子也病了,被送到了福佑寺后巷,眼见得是不行了,他本也是洒扫的太监,谁又能查出他与咱们永寿宫有干系?”十全小声说道。
温僖点点头,“便是如此,也要将痕迹抹得干干净净,定不能让人查觉。”
“。”
“你说······那个蚂蚱真会查到宁寿宫就断了线······”
“必是会如此,那东西本来就是老物件,由一个端敬太妃收着的,她又糊涂,又喜欢收银子首饰,东西堆山填海的,什么时候多了件东西她知道,少了件东西怕是一年半载她都不知道,可查到了她那里,谁又能深查?”
“德妃是个心机深沉的,她能查到哪一步咱们谁也不晓得,还是要谨慎为好。”
“。”
温僖又想到了惠妃,她神神刀刀地说趁着德妃一门心思地顾着额林珠那个丫头片子,在四阿哥的宅子上动了什么手脚,必要让四阿哥膝下稀薄……可她问是什么手脚,惠妃又不肯说,温僖也只盼着惠妃行事能周密些,不要被德妃反过手来……
按理温僖不该畏惧德妃,可是自从她开始恨上德妃,心里便又存了畏惧…···“十全,你可曾问过美玉,阿灵阿对她可好?”美玉原也是她的宫女子,她将她送给了弟弟阿灵阿做侍妾。
十全有些尴尬地说道,“不止是舅爷对她好,听说福晋对她也好。”
温僖倒不十分意外,“她到底也是乌雅家的女儿,很有些狐媚的功夫,阿灵阿原先别说是女人的话,便是我阿玛的话也是不怎么听的,偏被她握在了手心里······总要慢慢的谋划才成,一想到我被那个狐媚子迷惑了,让乌雅家贱婢的血污了我纽祜禄家,我便觉得对不起祖宗。
十全没说话,若是有得喜这样的积年的老人儿在,心里必然会想着温僖贵妃自从病了之后果然慢慢的变了,浑然忘了当初是她一心想要与乌雅家攀亲,讨皇上的喜欢,也显得纽祜禄家谦卑,更要紧的是打击佟佳氏…···
可这样能说几句忠言的老人儿,自从有了十全在,都慢慢地退出一射之地,早就被嫁出宫了,温僖被十全捧着,心里也越发的孤拐了,“老十今天可有信来?”
十全看了眼坐钟,“十阿哥这会子还在咸福宫读书呢,怕是要回宫歇着时才有工夫写信。”
“唉······我把这个儿子教坏了啊,孝顺归孝顺,论心思敏捷处事周全,竟连老八那个辛者库贱婢之子都不如,更没有老六那样的邀宠工夫,若论功课,老六也就是比老十稍强些,可偏会装病,得皇上的怜惜,结果两人背书一样都背不出,皇上只会罚老十······老十在外人面前虽机灵,见到皇上就跟避猫鼠一样,这可怎么成······”
“依着奴婢看,十阿哥跟九阿哥好,又跟八阿哥最好,八阿哥对十阿哥也维护,主子不妨每日亦写信给八阿哥,问问他十阿哥的情形如何,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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