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觉得该和青岫谈一谈。
她让绯樱去找袁妈妈,将这事儿说一说,又让橘香退了出去,只留下青岫。
橘香有些莫名,绯樱也奇怪地看了程曦一眼,两人悄悄退下,要关门时让程曦拦了:
“门开着罢。”
青岫心中越来越惊。
这是防着人偷听——小姐是从哪学来的这一招?
“青岫,你过来。”程曦朝她招手,指了面前的绣墩让她坐下。
青岫从善如流,坐了半张凳面,与窗台前炕上的程曦平视。
屋里陷入一息沉默。
窗外隐隐传来唱戏的咿呀声,初夏的院子里偶有发出一两声蝉鸣,便有小丫鬟取了网,轻轻说着去将那蝉粘了。
程曦看着窗外,打破沉默。
“青岫,你想跟着我吗?”
青岫大震,睁大了眼望着程曦,双唇翕翕却没出声。
程曦回过头,坦然与她对视。
“我知道,我还小。日后这屋里伺候的人迟早都会换上一轮,绯樱、橘香、白荷……她们总要走的。等我再大一些,会一直一直有新的丫鬟来。
前几日,祖父给我讲了《史记·留侯世家》的故事,我就想,你与她们大约是不同的。她们虽好好的伺候我,却也不敢违逆我,我若做错了事儿也不会说什么。但是你,虽然总将我的事告知母亲,有时还会替我拿主意,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怕我太小,怕我不懂。”
青岫听着,背上沁出一层薄汗。
程曦把话说开,反倒轻松起来。
“齐氏是我乳母,我虽不喜欢,但她毕竟哺育过我,只要她谨守本分,我就许她日后荣养。只是管事妈妈却绝不可能是她。”
青岫面色渐白,喃喃道:
“小姐……”
程曦摆手打断她,看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道:
“我虽然小,但却在一日日长大。我要人一心一意的帮我,教我,不用人护着……你懂我的意思吗?”
青岫至此,哪还有不懂的道理。
她猛地起身跪下,望着程曦,颤声道:
“奴婢明白了。”
程曦很喜欢青岫的通透玲珑。
她从前不敢在青岫面前太过显露,是怕被察觉异样,继而引起母亲的怀疑和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但如今不同了。
凭谁怀疑,她都可以拿老爷子挡。畏首畏尾终究不是法子,待到她可以培养自己的心腹,实在需要等太多年——不如一劳永逸。
程曦看着青岫,面色严肃问道:
“不论母亲同你说过什么,我只再问你一次——你想跟着我吗?”
犹带一丝奶音的话语落在青岫耳中,却如夏雷般震得她心神俱晃。
不待片刻犹豫,青岫望着程曦坚定答道:
“奴婢愿跟着小姐,绝无二心!”
程曦满意的笑了。
第二日,被留在凭澜居的念心就回到了程曦身边。
青岫仍旧每日向王氏禀报程曦玩了些什么、吃了些什么,也仍旧得空就往马回巷子去。
“……锦心学的很快,极得辛嬷嬷喜欢,辛嬷嬷有时还会教她认些简单的字。奴婢瞧着,这丫头确实聪慧。”
青岫将锦心的近况告诉程曦。
“锦心认字?”念心手中捻了粒葡萄,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
程曦等了半日也不见念心将葡萄喂给她,不由伸手拍了下念心的脑袋。
“出息!你若想学,回头我教你便是。”
完全一副程时的小翻版。
念心满是惊喜,缠着程曦问是不是真的肯教,磨得程曦不耐起来,板起小脸唬她:
“再吵吵就不教你!”
青岫也觉得,程曦的脾气越来越像程时了,有时她会产生程曦是“九少爷”的错觉。
她笑着给程曦剥葡萄,说起前几日寿宴上的事。
“……四小姐同她嘀嘀咕咕一阵,之后三小姐说要来看看你。四小姐又同二小姐说起,二小姐大约是起了疑心,又见三小姐半日没回,便出来找她。”
程曦一口吞下剔了籽的葡萄,很是鄙视:
“一个心眼多,一个没脑子,以为大家都是傻的吗?”
青岫默然。
王氏知道此事后,也是这么评价的。
程曦已经没兴趣知道后续了,横竖这几天没听到什么风声,想来不曾闹出什么不堪来。
她更关心锦心。
“除了认字,辛嬷嬷还教她什么呀?”
青岫笑道:
“小姐您也忒心急,锦心才这么点大,能学什么?横竖人在辛嬷嬷那儿,您只管放心便是!”
程曦想想也是。
辛嬷嬷从前是宫里放出去的教养姑姑,落根在王家,专门教习几位闺中小姐。
因王氏嫁到京城,嫁得又是刚脱了寒门的武将门庭,王家便让辛嬷嬷陪着她一道来了京城。刚开始那几年,府里的管事妈妈们可说几乎都是辛嬷嬷一手调教出来的。
后来辛嬷嬷年纪大了,便渐渐脱开手不再管事。王氏在马回巷子给她置了座二进小院的宅子,并拨了人伺候,供她荣养。
程曦有些感慨命运的玄妙。
兜兜转转,锦心这辈子还是与皇宫扯上了一些关系。
她目光扫过,看到念心。
这丫头忠心又机灵,若说有哪里不如,那大概就是同自己一样——见识太少。
此后程曦便带着念心一块去外书房。
她的说词是程时可以有小厮,自己怎么就不能有伺候笔墨的?
青岫在王氏处替她们打了遮掩,老爷子程钦则压根由着程曦高兴便是。
念心不负程曦所望,短短数日便与老爷子书房里里外外的均混了个熟,张嘴哥闭嘴叔的。她将犄角旮旯打听来的消息事无巨细汇报给程曦,把门望风更是做的轻车熟路。
程时便很是意动:
“你那丫头倒挺机灵,比我屋里的小鹰小鹫强多了,要不把她给我吧?”
程曦不搭理他,问起另一件事。
“上回在庄子遇到的那些人,林备打听到了吗?”
那次程时老老实实向程钦交代了事情原委后,程钦便让林备去打听附近庄子的情况以及那两个少年的身份。
程时吹了声口哨,将脚搁到桌案上,满不在乎道:
“那俩小子的身份没打听到,不过庄子的情况倒是打听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