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母,您可觉得累乏?”程曦笑嘻嘻地转头问张氏。
张氏又岂会瞧不出她神色,笑着拉上她的手便朝那金银楼去,一面问那掌柜的道:
“是什么物件?”
那掌柜的忙低着脑袋恭谨道:
“是批海上的舶来物,多是镶嵌彩宝的,胜在一个样式新奇上……”
一面引着张氏与程曦往楼中去。
金银楼三间阔的堂面中央放着一只巨大的貔貅,浑身金灿灿的十分晃眼,架子上摆着一些寻常金银首饰、摆件等物,旁边有两个小伙计看着。
铺架子旁开了扇小门,用帘子遮了。
掌柜将她们一行人请上二楼雅座,程曦转着眼珠子四处看,却只见一个小伙计与一位账房先生。
掌柜在靠墙那一排上锁的柜子里找了一阵,然后自身上摸出一串钥匙,打开其中一格,自里头小心翼翼搬出一盘首饰端来。
张氏瞧了瞧,见是一套做成花草缠叶型的首饰,拿在手中沉甸甸的也不知是不是金,通身镶满了璀璨晶亮的小石,一粒粒细细碎碎的极为晃眼,似乎比琉璃还要亮一些。
程曦的目光不由也引了过去。
“这是什么?琉璃吗?”张氏问道。
掌柜笑着道:
“这是自古里(印度)流过来的,这种极闪亮的小石叫金刚,做工自比不得瑞云斋的雕金手艺,只是款式较为新鲜。”
张氏不由一愣:
“是钻玉补瓷的那种金刚?”
掌柜忙点头,张氏便轻轻将手中那一圈镶满金刚小石的花草环放下,笑着同程曦:
“瞧着倒是挺闪……也就你们年纪小,还可拿来玩一玩。”她顿了顿,又转头问道,“除了这些,你们可有那正经金银玉器?取些来我瞧瞧,嵌的宝石要选成色好的。”
掌柜的闻言忙去柜子中又打开几格,分别取了三盘首饰出来一一放置在桌案上,一盘鬼斧手艺的楼阁金头面,一盘嵌翡翠仙人头面,还有一盘嵌八宝石雕虫草花头面。
张氏瞧着满意,一一取来细看后又问起摆件来,掌柜便让人将那珊瑚的、玛瑙的、翡翠的、纯金的大小摆件各取了来。
不过片刻,八仙桌上便堆满了珠玉金银。
张氏兴致大起,一面挑拣一面询问程曦喜好,程曦随口指了些,心中却想着别的事。
容潜上回提过,日后取信便让人来此地问掌柜可有海上来的物件。今日这掌柜在街上主动寻上来,那是不是意味着容潜有信留在这里?
这掌柜又如何会认得自己呢?
她心不在焉猜测着,却听那掌柜忽然道:
“程小姐,您若瞧着没有合心意的,不如像上回那样将中意的花样子说与画师听,回头东家专程让人照着样子去打便是!”
程曦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忙笑着对张氏道:
“三舅母,您在此慢慢选,我去找画师做一些花样子!”
张氏不由微微皱眉,看了那掌柜一眼,道:
“……不如让那画师过来这里摆桌罢?”
她顾虑程曦到底是金贵之躯,与一个技匠待在一处总归不大合适。
然而程曦不待她说完便起身,摆手道了句“去去就回”,带着锦心与念心随掌柜下楼去了。
掌柜将她领到堂间那道小门旁,撩了帘子请程曦入内,程曦一面走进屋子一面问道:
“信呢?”
掌柜愣了愣,不由朝她身后望去。
有人轻笑:
“什么信?”
程曦一怔,随即又惊又喜回过身,就见容潜负手立在书架前正看着自己。
锦心等人便悄悄退了出去。
“容晏行!”她一下蹿到容潜跟前,“你怎么在这里?”
容潜笑着看了她一眼,将手中账簿丢到桌上,转身为她沏了杯茶。
程曦环顾四周打量,见这屋子竟十分宽敞,似乎是个间账房,架子上有序排着许多账册簿子,桌案上还堆了小山般的一叠。
她想起方才那堆晃闪闪的首饰摆件,再看这些似乎积攒了几十年的账簿,不由啧啧感叹道:
“这些是你名下的吗?”
先前容潜说起金银铺子,程曦还当真以为只是个障眼的小铺子罢了。
她看容潜的眼神立时有些肃然起敬——没想到他不显山露水的,竟然是个金灿灿的主!
容潜也不多做解释,将茶递给她道:
“先前见你进了对面铺子,便让老胡去候着……楼上那位夫人是?”
程曦恍然点头,随即道:
“那是我三舅母,前阵子他们一家刚自太原来,这几日我都陪着她购置物件。”她睨着容潜玩笑道,“若我三舅母看中了什么,你可舍得让些便宜?”
容潜点头,随口问道:
“你可有看中的?”
程曦不由心一跳。
她若是说有,容潜会不会送她……若是送了她,算不算是对她有些与众不同?
“有……啊,我瞧着有支蝶钗挺别致。”
容潜一面整理着桌上堆得到处都是的账簿,一面道:
“一会告诉老胡,就说是先前订下的。”
程曦的嘴角立刻翘了起来。
这可是他第一次送书籍以外的东西给她——虽然是自己讨来的。
程曦靠在桌案旁,歪过身凑到容潜眼前晃悠,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小猫:
“那怎么好意思……你若来个认识的都这样送,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她巴巴地等着容潜说些“怎会谁来都送”或是“仅送你罢了”之类的话。
谁知容潜却满不在意道:
“不过一支钗,值不了多少银子。”
程曦的脸瞬时就垮了。
容潜不由一愣,想了想,道:
“若还有其他看上的,一并与老胡说便是。”
程曦哀唧唧瞪着他:
“我要这许多首饰做什么!”她顿了顿,想起张氏来,不由又高高兴兴为他兜生意,“是了,我表哥打算留在京中,兴许三舅母确实要为日后诸多大事订上许多金银器,这门大户我帮你揽下了!”
容潜瞧着她那副模样,眼中不由泛起笑意。
他随手翻着账簿,因着她高兴便顺话头问道:
“你表哥是入京成婚?”
程曦摇摇头:
“不,他是来参加科考的。”程曦顿了顿,忽然与有荣焉道,“我表哥是大名鼎鼎的‘明学’一派传人,裴道然先生的关门弟子,叫王骞,字熙元,你听说过吗?”
容潜手下忽然一顿。
是裴霖信上曾提到的那个表哥……王熙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