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二狗的熊熊杀意,没能燃烧太久,就被她挥过来的六个大肉包子扑了个大灭。
“吃饱肚子再开练。”她依旧高高在上。
他看着怀里的大肉包,静默了良久,然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她看了会儿,见他差点儿又把自己噎死过去,忍不住还是开了口道:“你慢点吃,现在又没有野狗跟你抢。”
这话侮辱性极强,很伤人。
但她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在她的观念中,她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不存在主观上侮辱聂二狗、伤害他的意思。
而聂二狗似乎也理解了她讲话的方式,至少也是习惯了,听到这话,脸上没有任何异色,只有些不好意思,然后便试着放缓进食的速度,咽下一口再吃第二口。
既然这个女神仙相中的是他这张脸,那他确实也得让自己更赏心悦目些,不能让她嫌弃了,腻味了。
他这么考量着,开始在记忆中搜寻看到过的那些雅士的吃相,照葫芦画瓢地模仿。
她却没有再看他。
她的注意力被突然降下的春雨吸引了过去。
淅淅沥沥的小雨,把庙外的荒凉景色都淋出了一种朦胧的美。
她爱美。
美的人,美的景,她都爱。
她闪身到屋檐下,伸出手,摊开掌心,雨滴毫无悬念地无视了她的存在。
“小鬼头,过来,拽住我的衣摆。”她十分自然地下令。
身后传来一串小跑的脚步声。
聂二狗先把沾了油污的手在自己的褂子上擦净,然后才去拽她的衣摆。
雨滴终于落进了她的掌心。
微凉的湿润触感,令她愉悦地眯起了眼。
原来,这就是雨。
她往外踏出一步,离开屋檐的庇护,站进雨中,仰起了脸。
兜帽随着她的动作滑落,露出她微卷的黑发。
没了兜帽的遮盖,少了神秘,多了人味。
他拽着她衣摆的手紧了紧。
没等她享受够绵绵细雨的滋润,雨势骤然变急,不过眨个眼的功夫,就变成了倾盆大雨。
虽然没有得到她的指令,聂二狗还是很机敏地立即松开了自己的手。
一失去他的触碰,她的周身便又有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她与这大雨隔绝开来。
她回过头,看向聂二狗,赞许道:“不错啊小鬼头,脑子转得很快嘛。”
聂二狗顺势“谦虚”道:“我只是心里惦念着阿姐,怕阿姐被大雨淋着罢了。”
“看来糕点肉包没白吃,小嘴可真甜。”她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
这场暴雨来得急,走得却并不急,下个没完没了。
本就四面豁风的破庙,哪经受得住这样的天降甘霖,没多大会儿便漏了一屋子的雨,积了一地的水。
聂二狗显然对此早都已经习以为常,把睡觉的草席盖在身上当雨披,身手敏捷地攀爬上佛像,坐在她没待过的另一侧肩上。
她看着他这一系列熟练的动作,目光最后落到他一脸淡定又晦暗的表情上,微凝一瞬,旋即一挥衣袖,在他周身也出现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再无雨水能淋湿他。
他呆了呆,俯看向伫立在庙中央的她。
却是第一次在心里真正地仰望于她。
“下来。”她眉心微蹙,“搬家。”
他让她感受到了春雨,礼尚往来,她就为他遮风避雨吧。
很公平。
很符合清道夫的处事原则。
没毛病。
绝对不是因为看他太可怜。
她沉着脸想。
她为聂二狗寻的遮风避雨的地方,正是那个恋爱脑宿主发迹之前住的一处山脚小院。
小院多年未有人烟,处处都落满了灰,犄角旮旯里更是结满了蛛网。看着虽破旧寒碜,但比起那破庙来,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豪宅了。
至少在聂二狗的眼里,就是当之无愧的豪宅。
他看着院中兀自盛放的杏花树,恍然如坠美梦。
“阿姐,这里真没人住吗?”他仍有些不敢相信。
她也正看着杏花树,眼见一朵又一朵的杏花被暴雨打落,竟情不自禁地心生怜惜,像护住聂二狗那样,再挥衣袖,护住了满树娇艳杏花,这才慢悠悠地回应道:“曾经有人住。”
聂二狗看到杏花树周身多了一层和他周身一样的无形屏障,心里莫名有些不爽利。
这株杏花树什么好听的话也没说与她听,什么讨好的事也没为她做,凭什么也能得了她的庇护?
就因为这些杏花美吗?
他忽然就很希望夏日快些来,让这一树杏花零落成泥碾作尘,叫她连一眼都不愿多看。
他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面上却分毫不显,只是担忧地问:“那这院落的主人会不会有日回来?”
她闻言一笑:“我倒是巴不得他会回来,省得我翻东倒西地找他。”
这也是她想到搬来这处院落的另一个原因,守株待兔。
系统虽然能侦测到任务失败的宿主所处的大致方位,但宿主也不都是傻的,不会停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乖乖等着她去清理。常常是她刚瞬移到系统标示出的位置,宿主也瞬移走了。
任务失败的宿主,脱离了原主躯壳的束缚,就成了完全的灵体状态。尽管打不过她,可要是成心想躲她,她还真不好找。
躲猫猫什么的,她最烦了。
她真的很没耐心。
而这处院落,对那个恋爱脑宿主来说,除了是他来到这个试炼世界的初始地以外,还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最后的日子,他便是在这里与原主的杀父仇人,星月神教的女魔头,一起度过的。
她虽无法理解人类的情爱,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有预感,那个恋爱脑宿主再怎么飘荡,也一定会时不时回这里看上一眼,重温往日旧梦。
她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正经事里。
这情景,落在聂二狗的眼中,俨然就成了她痴痴地看着杏花,陷入某种过往回忆中。
她在找一个人。
她带他来这里,也只是为了等那个人。
那个人也能看到她,触碰到她吗?
她也教了那人仙法吗?
那人学会了她的仙法,就弃她而去了吗?
他暗暗生出一堆的疑问。
这一堆无从得解的疑问,最终都转化成了一个疑问——那个人长得比他还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