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的话让在场众人几乎全都愣住。
他们怎么想都没有办法想到，李天居然会跑过来直接对着陈秋以及和声交响乐团宣战？
在今天之前，众人对于李天的感觉都是差不多，都感觉李天是一个老好人类型的指挥。
相比较陈秋的风格，他会更偏向让乐团自己处理，去尽可能让乐团内部解决。
等到乐团内部解决不了的时候，他再进行插手处理。
甚至就算他插手处理，也不是那种强硬的直接定性，而是去尽可能地沟通，让内部解决变得更为顺滑。
这种几乎被所有人认作老好人的人，居然在这个时候，来到和声交响乐团这边，和陈秋宣战？
你确定自己真的没有认错人？
不仅仅是陈秋等人愣住了，就连站在李天身后的鹿安也同样呆滞。
他看了一眼自己，又看了一眼对面陈秋身后的一群人。
原本环抱着的双臂不由得放下，装酷的表情也逐渐消融，嘴角甚至不由得抽搐起来，往后退了两三步。
这个是什么鬼？怎么自己家的指挥突然就要和陈秋打起来了？
现在自己逃还来得及不？
鹿安看着李天，不由得这么想道。
然而李天却并没有注意鹿安的表情。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陈秋，缓缓开口道。
“陈秋指挥，之前在九校联赛的时候，很抱歉我输了，但是我并不认为这个是我们央中音乐学院的失败，准确讲，这应该是我和余涂指挥的失败。
我因为从海城这边重新回到央中音乐学院，回到余涂身边而出现了一点心理问题，虽然带着央中音乐学院排练，可是因为后续要将乐团留给余涂指挥去指挥，因此我会尽可能将乐团的风格变得纯粹。
这样的纯粹导致了央中音乐学院本身的音乐没有自己的特色，甚至变得有些呆板。
虽然这样的表演更为适合余涂指挥去控制，去让乐团变得更为适合他，也能展现出他自己的想法，但是……
这样的演出，实际上却抹杀了很多央中音乐学院内学生的天性！抹杀了央中音乐学院更进一步的可能。”
李天说到这边，不由得缓缓叹了一口气。
他将他的视线看向陈秋，目光变得格外坚定。
“因此，作为前往东瀛进行交流的两支队伍之一，这一次我不会再让央中音乐学院变得和九校联赛那样，没有任何自己的特色，我也会改变央中音乐学院的演奏逻辑，将央中音乐学院，变成我的乐团！
因此陈秋，我希望你能将这份文件收下，只有这样，我才能毫无顾忌的，用最正大光明的姿态与你对抗，我和余涂不一样，我所期待的胜利并不是余涂那种战术的胜利。
我所真正期待的，是我们两所学校硬碰硬，去尽可能展现出自己全部特色后，让观众自己决定的胜利！
音乐，终究是需要有听众才能发展起来的，他永远都不是圈子里人的孤芳自赏。
所以陈秋，这一次，才是央中音乐学院和海城音乐学院的……正式对决！”
音乐厅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陈秋以及李天，等待着陈秋的回答。
李天已经将他的战书递交给了陈秋。
那么陈秋将会如何接下这份战书呢？
在众人的视线之下，陈秋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手中李天递交给他的文件，却并没有将其打开。
明明陈秋才是两人之中年纪比较小的那一位，正常来说应该是他去挑战那些顶级指挥。
可是不知道为何，此时此刻李天这位早就在全国有一些名气的指挥，在陈秋面前，反而像個学生，挑战者。
如此反差感让乐团众人一时间有点迷糊。
总感觉自己可能是弄错了陈秋和李天的位置。
只不过处于视线正中心的两人却完全没有这种想法。
李天死死地盯着陈秋，目光平稳。
这一次，他是真的将自己放在了挑战者的位置上。
虽然曾经的他能够和陈秋一样，专业水平很强，耳朵很强，在指挥的领域里大放光彩。
但是那一切只是曾经。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如果一直沉浸在以前的荣光之中，那么他必将就此沉沦，正如同伤仲永一般，再也无法展现出头。
所以，李天决定抛下过去的一切荣光，将自己放在一个很低的位置，重新起步。
陈秋并不是一位普通的学生。
他能够非常清晰地看出来，陈秋的指挥非常强。
每一个动作都精简到了极致。
每一次的指挥都包含深意。
这份指挥并不是像某些指挥那般，什么动作都不做，就站在舞台上面带微笑地看着乐团众人，手偶尔挥那么一两下，剩下的一切都让乐团自由发挥般的精简。
这份精简，是在将音乐所想要表达的一切内容都表达出来的基础上所表现出来的。
干净，利索，不会让人产生多余的想法。
你能非常准确地听出陈秋指挥中，他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娴熟以及自信。
这绝对不是一位普通的学生指挥所能拥有的。
如此老练的台风，你甚至已经完全可以将陈秋当成一位国内顶级的指挥去看待。
这也就是为什么李天能以这么低的态度，向陈秋挑战的原因。
向陈秋挑战，并不丢人。
屋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陈秋的回答。
而陈秋却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出自己的答案。
过了不知道多久。
就在李天已经有些汗流浃背，不知道自己对陈秋的挑战是否正确的时候，陈秋这才笑着开口道。
“嗯，好的，我接受了。”
“好吧，我知道了，我这就离……”李天脱口而出的失望被他强行制止。
他看着陈秋，不由得愣了一下，迟疑地问道。
“额，陈秋指挥，你同意了？”
“嗯，我同意了。”
陈秋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将手中李天递给他的情报还给了李天，随意道。
“诺，这个东西就还给你吧，这个我就不用了，对我来说没啥用，我作为一名指挥我自然而然清楚我乐团之中的问题在哪，所以这份文件……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
“你……”
李天接过陈秋又一次递回的文件，一时间有点语塞。
他怎么想都没有想明白，陈秋为什么会完全不需要这份文件。
不过或许……
也正是因为陈秋完全不需要这份文件，他才是陈秋吧？
李天看着陈秋，不由得这么想道。
他看着手中经过两三次易手的文件，缓缓长吐了一口气后，对着陈秋点头道。
“嗯，我知道了，那么……期待伱手下交响乐团的演出，这一次的东亚三国交流，我以及央中音乐学院所决定演出的曲目分别为肖斯塔科维奇第七交响曲列宁格勒交响曲，门德尔松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柏辽兹幻想交响曲，以及另外一首，斯美塔那——我的祖国，希望你能喜欢。”
说罢，李天对着陈秋略微鞠躬后，带着身后的鹿安转身离开。
和他刚刚进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李天在刚刚进来的时候，可能还略微有些唯唯诺诺，不太好意思站出来，整个人也有些温和，和之前的老好人形象差不多。
但是现在。
在他这一次和陈秋对话后，他就如同找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
恢复了过去的风华。
站在原地的鹿安看着离去的李天一时间有点发愣。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李天过来居然直接将他们的演出曲目给说了。
并且还这么潇洒的离开。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之前刚刚进来的时候所展现的那份高傲在李天的气势下，消散了许多。
他看着面前似笑非笑的和声交响乐团众人，一时间大脑有点空白。
最终咬了咬牙，猛地转身，跟上李天的步伐迈步离开。
他现在有很多很多的东西想要问李天。
看着鹿安飞奔着离开的背影，陈秋不由得摸索了一下自己的下巴，笑着道。
“李天和他的首席，感觉还蛮有趣的，你们觉得呢？”
“嗯。”
秦弦率先点头。
他将看向远处后台的视线收回，重新放在陈秋身上，略微皱眉对着陈秋问道。
“陈秋指挥，我们真的要接受央中音乐学院的挑战吗？我觉得好像接不接都没有什么问题吧？接了他们的挑战，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没事，反正这一次东亚三国的交流我们也需要展现出我们的实力来，本身就是奔着年度最佳的方向去的，既然央中音乐学院想要挡在我们面前，向我们挑战，那么就接受咯？没什么好担心的。”
陈秋对着秦弦笑着安慰道。
他将自己的视线重新放在刚刚李天离去的背影上，若有所思地摸索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后，沉吟道。
“不过央中音乐学院的选曲感觉很有意思，肖斯塔科维奇第七交响曲，门德尔松e小调协奏曲，柏辽兹幻想交响曲，以及斯梅那塔——我的祖国，这四首作品，都不简单啊。”
“那么我们选择什么作品？”秦弦对着陈秋问道，“他向我们说这个，应该是希望我们俩学校尽可能不要撞车吧？”
“不要撞车怎么可能？我们能利用的时间大概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一个多月我们摸出来四首作品，有点太过于强人所难了吧？就算你们首席能做到，我们乐团里的其他人也不一定啊？”
陈秋听到后笑了起来，对着众人道。
虽然对于那些职业乐团，一首交响曲四次排练就能直接上场，但是那说到底都是职业交响乐团，虽然和声交响乐团的实力能碰瓷一下那些偏弱的职业，但是这并不等于说和声交响乐团的实力等同于职业乐团。
排练的时间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点。
现在大家能排练的这么好，也是他们将很多自己的时间放在乐团上所导致的。
这也基本上就是乐团众人的极限。
如果想要继续提升自己的话，他们所需要的时间还需要继续增加。
那么可就不是现在这么点时间能打的住的。
特别是对于他们回头还需要练习自己的专业而言。
就算他们能将自己的全部时间拿出来排练，他们也不一定能来得及在东亚三国交流前，完成他们的演出。
因此……
陈秋陷入沉思。
过了好久，就在众人以为陈秋要睡着的时候，陈秋突然开口道。
“波莱罗舞曲，这是第一首我们要演奏的作品。”
秦弦还没有说话，赵锡则是愣住了，不由得道：
“陈秋指挥，这个好像是我们之前演奏过的作品吧？”
“嗯，一团之前排练过，现在一团退了很多人，又进了许多的新人，乐曲本身也不是那么的复杂，需要的更多是配合，音响的叠加，这个是指挥的范畴，所以……再演奏一遍，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陈秋看向赵锡，对着他点点头道。
“这一次，就拜托你了，波莱罗的排练由你，还有之前一团的人负责。”
“嗯……好的！”
赵锡没有过多思考，立刻道。
而陈秋却并没有在此刻停止，而是看向远处因为个子矮，几乎看不到的芮佳，对着她高声道。
“芮佳！”
“到，到……”
人群中一只手挥动，芮佳从黄歆的身边挤开人群，钻到陈秋的面前，小声点头道。
“陈秋指挥，有什么事情吗？”
“第二首作品，马勒第一交响曲！你来负责。”
“马马马马……马勒？我负责？”
芮佳的瞳孔不由得睁大。
不仅如此，还有周围的人也同样愣住。
芮佳带队演奏马勒倒也还好，只是他们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要演奏马勒。
在他们的视线下，陈秋沉吟道：“2根短笛（由2长笛兼任），4根长笛，4根双簧管，4根单簧管，（降b调、d调及降e调），1根低音单簧管，2根英国管，3根巴松管，7把圆号，4把小号，3把长号，一把大号，2人演奏4定音鼓，以及大鼓钹三角铁锣2人，最后色彩乐器的竖琴，以及弦乐组，我们现在缺的管乐，不过可以缩一下人数，以及找一些同学帮忙。”
“李安国教授会同意吗？”边上徐书文举手道，“人数有点太多了吧，如果是之前的话我们自己就能上，现在我们只有70来人，缺了将近20人，我们……还能演奏吗？”
“所以我决定稍微缩一下人数，在确保音响的情况下，尽可能去掉一些乐团成员。”
陈秋揉着自己的眉心，缓缓道。
如果是之前肖斯塔科维奇第十一交响曲的话，其实倒也还好，之前他就加了一些人数，让乐团里的人都上去，让音乐表现得更为宏大一些。
现在居然要缩人？
陈秋不由得感觉有些难搞。
大乐团指挥惯了，如果演奏小作品，让一群人不上场不就行了。
现在居然会面临人数不够的情况。
这让陈秋更加激发了他要建立起一支属于自己乐团的想法。
因为这样，他就不用为人员担心了。
众人虽然感觉马勒略微有些困难，但是既然陈秋说了，那么大家还是决定相信他。
在说完马勒后，众人看向陈秋，等待着他的第三首作品。
正常来说这个地方应该是协奏曲了。
现在乐团这边这么多人了，陈秋会带着乐团演奏什么样的协奏曲呢？
在众人的期待下，陈秋沉吟道。
“协奏曲的话，我打算在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以及柴可夫斯基第一钢琴协奏曲之中找一首，你们觉得选哪首比较好？”
“？”
众人一愣。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陈秋居然并没有选秦弦的小提琴来演奏协奏曲，而是选择钢琴？
他们钢琴中有谁演奏的比较好吗？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彼此，有点不太确定地看向陈秋。
不会……是自弹自指吧？
众人的目光中充斥着好奇，虽然有些不太相信陈秋的操作，但是还是投了票来。
秦弦率先道：“我觉得拉二不错，我个人喜欢拉二。”
赵锡也也点头：“拉二好。”
艾鼓挠了挠脑袋：“不是，就没有人喜欢柴一吗？梆梆梆梆，这四个和弦多帅啊？”
“我都行，我都能拉。”边上的徐书文点头道。
随后便是芮佳和黄歆等人。
不出意外，她们也选择了拉二。
毕竟……拉二的名声是真的大。
在确定了众人的方向后，陈秋略微点头。
“行，协奏曲就选择拉二，至于最后一首作品。”
陈秋将视线看向秦弦，对着他笑着道。
“贝五吧？毕竟这是一首，对你，还有对我，都有些遗憾的作品。”
秦弦一愣，随后有些沉默。
正如同陈秋说的那样，贝五的演奏对他来说充满了遗憾。
他是去救场的，他不是演奏这一首音乐的。
虽然成功进入全国大赛正赛，但是说到底，这一首作品当时的演奏都太粗糙了一点。
现在二团的人在的比较多，回忆起贝五的速度也会很快，最起码比重新认谱要快许多。
因此，2首老作品，2首新作品对于和声交响乐团而言，算得上是最合适的选曲方式。
在众人的视线下，秦弦缓缓点头，对着陈秋认真道。
“嗯，好的，我知道了，就贝五吧。”
“这一次……我不会逃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