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聚集在陆机身上,城上的,城下的,所有人的。
徐骁在城头上静静站着,不出一言,他已经有了预感。
陆机的身后,钻出两个凉兵。
这两个凉兵抬着一个人。
这个人被一面几乎撕裂成碎布的燕军军旗包裹着。
正是留下独自断后的王烈。
在火把的映射下,王烈闭着眼,不知生死。
而在王烈出来的那一刻,城上的燕军一片哗然,而向来将王烈视作兄长的徐雅更是身形一晃,若不是身后有人扶了一把,恐怕就要直接瘫坐在地上。
徐骁只觉得有一口鲜血涌上嗓子,但他又强忍着咽了回去。
他知道,眼前人能抓住王烈并前来要挟,定是看出了王烈的身份,加之此番攻心,恐怕燕军所有人的信心都在这一刻崩塌。
败了。
败了!
徐骁痛苦地合上了眼。
“你要什么条件,才肯...才肯放他?”
哪知陆机笑了笑,“渔夫如果不是为了果腹,会杀掉他钓上来的鱼么...”
他的眼神看着徐骁,盯了一会后又转向徐雅。
最后他收回目光,眼眸中满是自信的说道:“我想不会,渔夫一定会把鱼放回鱼塘。”
此言一出,所有燕国的士兵连同守将徐骁在内,都不由感觉脸上燥热。
嘲讽!
极致的嘲讽!
“来,下来两个人把尊贵的皇子殿下领回去...”陆机看着城头吩咐道,仿佛城上的士兵也受他的号令。
“去,下去两个人,把大皇子带回来。”徐骁只能忍着屈辱吩咐道。
城上的吊篮放下,两个燕兵将王烈带了上去。
当王烈被人像狗一样拖上城头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到了陆机身上。
燕军中的目光都是仇恨,而凉兵中的目光除了少数隐藏极深的嫉妒,余下的眼神中全部都透露着崇敬乃至膜拜。
试问普天之下有哪个将帅可以摆铁龙城一道?又有哪个人可以光凭一张嘴就能挑动两国打生打死?
一代名帅巫湖又如何?
他能做到么?
可我陆机做到了。
陆机享受着这一刻,他的灵魂在这一刻似乎得到了升华。
“今日得遂凌云志,他日觅得马上侯...”他背过身去,喃喃自语道。
“撤。”
陆机一声令下,凉军竟如潮水一般呼啦啦地散去。
此番举动,使得徐骁摸不到头脑。
这人难不成真是疯子...手握这般优势竟然不攻城?!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救醒王烈。
......
一夜散去,已是拂晓。
王诩与手下龙骑终于到了凤栖山外围。
清晨露重,王诩的脸色也并不好看。
一路上,他斩杀了许多不幸碰到他们的凉国散兵,也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不少消息。
凤栖山确实如他所料,被一个名叫陆机的年轻将领突袭了,而且陆机这次带来的凉军主力军不下三万之数,而且这还是粗略估算的。
在刚刚得知这个消息时,就连一向见惯了大场面的萧九也是面色阴沉。
王诩和萧九都明白,龙骑虽强,可只有三千之数,能吞下两万凉国主力精兵已是极限...
三万,甚至可能是比三万还要更多,这足可以一点点的磨死龙骑。
毕竟现在着急的可不是凉军,而是王诩。
王诩眺望着凤栖山,双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这场仗,无论如何,必须打。
只是,怎么打?
要是能与凤栖山上众人取得联系就好了。
......
凤栖山上。
徐骁、徐雅围在一张病床之前,病榻之上,正是王烈。
王烈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而王烈呼吸之间所吐出一缕缕黑气,使得他们二人都感觉到了不适,故而徐骁用浩然气将这股黑气阻隔开来。
徐骁左手轻轻搭在王烈手腕上,缓慢地输入了一缕浩然气进行探查。
“怎么样?”徐雅期待地问道。
徐骁不语,闭目细细感受着。
“唔...”
突然,徐骁闷哼一声,他如触电一般缩回搭在王烈腕子上的手,然后霍然起身,随后竟是如同失去平衡一般,向后栽去。
徐雅大吃一惊,连忙扶着徐骁。
“叔父,你可别吓我啊!”
徐雅虽也不是初历战事,可是现在王烈身中剧毒,燕军独守孤城,如今亲眼见到自己信赖的家将徐骁也倒下了,饶是他心神比一般人坚毅,也颇有些承受不住。
要知道,徐骁虽为徐家家将,却是与他父亲一同出生入死搏杀出来的,在徐雅心中,就如同他真正的叔父一般重要。
“我没事。”徐骁盘膝说道。
“可...”
“大皇子体内的毒实在是太猛烈了,就连我也无能为力,我刚才只是初步试探,那毒便如同毒蛇一般缠绕住了我的浩然气上,随后就往我体内钻...”徐骁解释道,“不过幸好大皇子的武魂乃是以防御着称的擎天白玉柱,一时半刻并无性命之忧。”
“那您...”徐雅关心道。
“我不要紧的。”徐骁摆了摆手,“我只是有些累了...”
“报!禀将军,有士卒通体发寒,紧闭牙关,军医判断,似乎是染了风寒。”这时有传令兵进来说道。
“染了风寒就赶紧隔开啊,这种事情难道需要请示么?”徐雅正因为徐骁以及王烈的事情而心烦意乱,他大声说道。
“先等一下。”徐骁目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摆了摆手阻止了他,“你说军医的判断是风寒么?”
“对。”
“你觉不觉得,这和大皇子的症状颇为相似?”徐骁对徐雅传音道。
“似乎...还真是。”徐雅也联想到了这种可能。
“染病者呼吸间可有异常?”徐骁问道。
“似乎有一丝丝黑气溢出...这也是军医拿不准之处,故而让我来请您定夺。”传令兵恭敬道。
望着王烈吐出的黑气,徐骁与徐雅对视一眼,果然如此!
徐骁再一联想这毒的附着性...
这要是能传染的话,麻烦就大了!
想到这里,他顿时心中警铃大作,吩咐道:“传我将令,立刻划定一片区域,让所有和染病士卒接触过的人全部住进去。”
“是。”
待传令兵离开,徐骁拉过徐雅的手说道:“如今战事,坐以待毙定会满盘皆输,我们必须把消息传出去。”
徐雅点了点头,“那我选择几个不怕死的斥候去传递消息。”
“好,这件事你去安排。”徐骁说道,紧接着他从怀中摸出一枚虎符。“我老了,脑子也跟不上了,不宜主持战事...但兵不可一日无主,雅儿,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相信你能挑起这个大梁。”
“这....”徐雅迟疑了,他当然渴望证明自己,可是眼下这等危局,他真的可以么?
“不要有太大压力,我想铁帅的大军很快便到了,到时候咱们里应外合,他们是撑不住的...”这一刻,徐骁眼中闪烁着独属于老将的坚毅,“他们一个都跑不掉,燕国的大军定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而你要做的,就是撑到这一刻。”徐骁说道。
徐雅紧紧握住老人递来的虎符,他用力点了点头,走出去了。
而就在徐雅走后,徐骁猛然吐出一大口黑色血液,他口中喃喃道:“好狠的毒!难不成...此毒是遇强则强么?”
......
“没错,此毒就是遇强则强。”陆机罕见地耐着性子给凉兵们解释,“待到毒发那一刻,就连普通燕兵会战力全无,至于那些精锐以及军官,他们的下场不必我多言。”
“而此毒不消两日便会发作,到时大家便可不费吹灰之力白捡军功。”陆机眼中满是得意,这一切,这一切他早都算计好了,现在正是按照他计划走得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一步!
“也就是说,明日便可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