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逾青轻嗤了声, 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睡在陌生床上的一整晚, 梁汀一夜无梦。她以为自己会有一点睡不着, 却是这样好的睡眠状态,自己都有点吃惊。
甚至,她起晚了点。
敲门声连响三下,隔着门听见邵逾青的声音:“梁汀,醒了吗?”
“醒了。”梁汀应了句,打开门,邵逾青倚在门口,似笑非笑的。
“睡得挺好,楼下这么吵也没把你吵醒。”它语气里难掩揶揄。
梁汀终于从懵逼里缓过来点,后知后觉地捋了捋自己头发,好像有点炸,“是吗?”
她往回走,从镜子里看自己的头发,还好。
“早上太忙,很多琐事,所以没让吴妈喊你。”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袋早餐,放在门边的架子上,“等会儿我们要出门去,你如果无聊,可以下楼找吴妈祥叔他们。”
在梁汀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邵逾青已经将她安排好。
梁汀虽然不至于在这里感觉如坐针毡,但也明白人家的家事,她不好总掺和进去。简单洗漱过后,老宅里已经空出来,她下楼去找吴妈,吴妈就坐在堂屋的摇椅上,见她下来,笑着和她打招呼。
“梁小姐,你吃早餐了没有?”吴妈声音也很温柔,说着要起来。
梁汀赶紧摇头:“我吃过了,不用麻烦。”
她在吴妈身边坐下,一时无话。即便到现在,这一切还是太过虚幻。她好像跨进了一大步,又好像离邵逾青更远。
吴妈看她不说话,主动和她讲起话来,她们之间隔着年纪和阅历的差距,也谈不上什么,唯一的共同点只有邵逾青。吴妈便给梁汀讲邵逾青。
邵逾青小时候跟着老爷子长大,脾气也随老爷子,吴妈的评价是:臭得很。
“别看他看着随和,他不计较的时候倒还好,他要是计较起来,那真是没完没了,哟。”吴妈唏嘘。
梁汀对此点头,她相信这是绝对的真话。
“他和老爷子也经常吵架,谁也不会让着谁,嗐。”吴妈想起以前的事,微笑摇头。
梁汀就这么听吴妈讲了一上午邵逾青的事,吴妈心里有分寸,也没和她透露太多,只挑了一些有意思的事说。
邵逾青回来时,梁汀在客房里无所事事坐着,正和夏晓韵措辞交代这一趟奇妙旅行。她捧着手机,字打到一半,听见敲门声。
邵逾青站在门口,眉目比离开时添了几分冷,“收拾一下,等会儿吃了饭我送你回去。”
梁汀一愣,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邵逾青,“为什么?”
邵逾青眸色闪过一丝不耐烦,无非是大家族里那些腌臜事,解释起来太麻烦,对梁汀来说,也太过复杂。邵逾青选择了不解释,“有点事,我劝你最好别继续待在这儿,没谁顾得上你。”
语气冷硬到听着让人不舒服,夸张一点,甚至可以翻译成:劝你快滚。
梁汀咬唇,哦了声,没有多问。
邵逾青原本说亲自开车送她,也没能坐到,最后还是让司机送的。临走前,梁汀回头望了眼那座豪华壮观的庭院,看见天上晦暗的云层,似乎预示着有大事发生。
车子掉头的时候,她看见邵逾青站在门口抽烟,和身后的灰暗天气几乎融为一体。
回到城区时天色尚早,梁汀和司机道过谢,独自进门。梁家安静得不得了,她径直回了自己房间,拿出手机,看见对话框里打了半截的话,原本要告诉夏晓韵她的壮举,但现在却没了兴致。
梁汀心里闷闷的,无从说起缘由。
她往窗外望了一眼,天气更坏,阴沉闷郁,让人的心情也不好。
梁汀拿起手机,将那半截话删掉,最后只和夏晓韵说了句新年快乐。
夏晓韵回了她很多,向她吐槽自己的新年遭遇,梁汀半走神地回复着,心不在焉极了。退出和夏晓韵的对话框,却意外地发现,邵逾青竟然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梁汀点进去,看着那句通过好友验证的系统消息,忍不住扬了扬唇角。她想发点什么,又不知道该发点什么,从离开时的一切判断,邵逾青这会儿估计心情很差。心情很差的话,当然顾不上她。
她的问候打了又删,最后选择了一片空白。
先按兵不动吧。
她没动,邵逾青却动了。
第20章 chapter20
邵家总是这样, 一年到头不得安宁。邵逾青其实也习惯了,只不过这件事偏偏触了他霉头。邵家除了镇上这里,还有些别的亲戚, 都是邵老爷子看重的,哪怕邵家地位这么高,也得老老实实上门拜访。
又被留下来吃中饭,等待的间隙,发生了些不好的事。
原本是对方家中有孩子正准备高考, 有意向未来做大律师,谈起这事来, 不知道邵家三叔是不是脑子不清醒, 竟说起邵逾青的父母。
——律师不错的, 不过要是做了律师哦,一定要明白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要是惹到什么人,像我大哥那样可就惨咯。
话音才落,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彼此对视一眼,有些紧张地寻找邵逾青身影。这话可不能被他听见,要不然少不得一场腥风血雨。
原以为他不在,想蒙混过关, 没想到一转身,正对上邵逾青的视线。他脸色冷到吓人, 看着三叔反问, 律师哪里不好?
三叔向来怕他, 或者说, 整个邵家没有人不怕邵逾青,除了老爷子。他自觉失言,试图找补,尴尬地挤出个笑容,挺好,挺好,我胡说八道呢。
他想下台阶,邵逾青却不肯,径直将他脚下的梯子抽掉,语气轻蔑地说,三叔有空还是管好自己,不要管些闲事。
这话引得三叔不满,他早些年在公司也有不小话语权,后来邵逾青得权,他渐渐再说不上话,早就心有怨怼。这会儿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下了面子,脸上挂不住,梗着脖子和邵逾青反驳。
“什么叫我多管闲事?我什么时候没有管好我自己了?”眼看着剑拔弩张,其余人赶紧劝架。
邵逾青冷笑了声,想着还在客人家里,没有发作,直到回来老宅,马上把所有人召集在一起,说要仔细算算账。
很多事他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老爷子的话平时都装作不知道。但今天非要翻出旧账,算个痛快。
谁让他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这大好的日子里翻天覆地,老爷子顶不喜欢这种戏码,本想劝一劝,也被邵逾青驳回来。他被一个小辈训斥至此,脸色难看至极,甩手走了,也不再管。
邵逾青和他们一桩桩一件件地数清楚,一点面子没给留。起初还有人和他吵,到后来,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低着头。邵逾青目光扫视一圈,扔下一句:好自为之。
他上楼回到自己房间,天气很差,连带着房间里的采光也差。他开了头顶的吊灯,白晃晃的光照亮整个房间,但心情还是差。
这种时候会有一种毁灭欲滋生在心底,但理智终究占据上风,因此更为烦躁。他踹了一脚身旁的茶几,茶几上的玻璃杯晃动几下,发出刺耳又危险的声音。
邵逾青喉结滚动着,从上衣兜里找出烟盒,点燃后,深吸一口。
烟草味让烦躁的心情得到片刻的镇定。父母对他来说,一直是禁忌。
明明是亲兄弟,但他爸爸的死在那些所谓兄弟的眼里,却一点也不像一件悲伤的事,而是一个能拿来刺伤他的武器。
这就是外人看来金尊玉贵的大家族,冷血如此。
温暖?热闹?一应都不存在。
那些假象是人性丑恶的遮羞布。
是梁汀太天真。
想起梁汀,邵逾青难免想起让她走的时候的眼神,显然被他吓到。他当时的语气……的确很差,脸色大概更差,像凶恶猛兽。
不过他本来就是凶恶猛兽。邵逾青对自己有清醒认知。
香烟被他夹在指间,烟灰轻掸,落进透明烟灰缸里。
他心里有个念头掐芽,慢条斯理从另一个兜里找出手机,指纹解锁。微信的红点一个接一个,从公司到狐朋狗友,邵逾青一个没看,径直往左划到联系人那一栏。
往下划拉,找到梁汀的消息。
他手指停留在半空好几秒,终是点了通过。
通过之后,邵逾青对着空荡的对话框出神。
应该说点什么呢?
——刚才没有针对你。
删掉。
邵逾青吸了口烟,可他解释这么多干嘛?反正那个小丫头也不见得真把他放在心上。
最后只发了简单的一句,到家没?
梁汀看着这句话弹出来,差点没拿住手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主动找自己说话?
梁汀碰着手机,手指很快地敲击着屏幕,到家了。
想了想,又觉得只有这么一句太单调:你呢?心情好点了吗?
她可真是温柔解语花吧。哪怕他当时态度这么差,她也更在乎他是否心情好。梁汀挑眉。
消息发送过去,并没有得到及时回复。
邵逾青看着这句话,对着空气无声地笑了声。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只是有种感觉,让他发笑。
花言巧语。
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想起第一次见面,想起她在他家说,既然是前女友的,那送给我吧,又想起她踮脚凑近。
真狡猾。
他轻啧了声,决定不再给这个小家伙机会。
梁汀自认为的温柔解语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复,甚至于后面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邵逾青都像人间蒸发似的。只不过,单独在她的世界里人间蒸发。
他没有再回复过任何梁汀的消息,倒是抽空上了个采访。镜头里斯文儒雅的男人,大方得体地侃侃而谈,说起工作的时候很有魅力。梁汀拢了拢衣襟,看着大屏幕上的邵逾青叹气,就是……心比海底针变得还快。
她拿出手机,看见对话框仍旧没有停留在她发出去的消息上,她都快刷屏了。
这段时间,梁汀回忆了一番自己的所作所为,仍旧不明白,他怎么这么若即若离。
在推开她的时候,脸色难看到她以为他们之间马上要失去一切联系,可是之后他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和她闲谈。第二天,又突然凶巴巴赶她走,赶完了,还给了一颗甜枣,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
真搞不懂老男人的心思。梁汀努努嘴,收起手机,拦下一辆出租车。
已经过去十几天了,梁汀打算趁着开学之前去找一找他,向他表达一下自己的追求之心。为此,她在途经的花店里买了一大束红玫瑰,抱着那捧花去了邵逾青的公司。
邵氏集团是邵城最气派的公司,坐落在寸土寸金的繁华路段写字楼,别人是租在这里,而邵氏集团拥有这一栋楼的所属。
梁汀叫停司机,付了钱下车,抱着那一大束玫瑰花大摇大摆地走进大堂,吸引了不少道视线。她仿若未闻,走近楼下前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