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夏晓韵撇嘴,“唉,我要是有你一半聪明该多好。”

从餐馆出来,夏晓韵拉着梁汀去逛街。逛到一半,夏晓韵家里出了点事,她那个继母从楼梯上摔了一跤,她不得不回家。

“本来还想跟你好好玩玩,对不起啊,重重。”

“没关系,你去吧。”

送走夏晓韵后,梁汀不想回梁家,只好再一次重复她来到邵城之后养出来的习惯:逛大街。

漫无目的,只需要沿着街边往前走就好。

冷风呼啸而过,每个人都埋着头走得飞快,没有人会注意梁汀。

脚边的石子被她一路踢着往前,最后一脚太过用力,石子从栏杆间隙飞出去,落入江中,连一点水花都没泛起。梁汀啧了声。

邵逾青最近几天心情不好,朋友们都感觉得到。老爷子跟他见了两面,被他刺得不知道如何回嘴,还和兰姨委屈告状。

章庭之也茫然得很,“你怎么回事?好像……从那天晚上开始,你就跟吃了炮仗似的。”

邵逾青反问:“有吗?”

章庭之表情夸张,学着邵逾青的神色:“还有吗?你自己照照镜子好不好?难不成,你这样是因为梁妹妹?”

听见梁汀的名字,邵逾青唇抿紧,否认得倒快:“她?”

章庭之倚着柜台一角,促狭道:“是吗?那你都英雄救美了,可不是……啊?不过我说真的,这个梁妹妹还挺惨的。你是不知道,我稍微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她是那什么,私生女你知道吧?她十来岁才回到梁家的,谁也不待见。那天跟她起冲突的那个,是她姐姐,气焰嚣张的哟。”

邵逾青面无表情听完,“所以?”

章庭之一惊一乍,提高音量:“所以她挺可怜的,大概也是觉得,你像个救命稻草?”章庭之笑嘻嘻的,不甚正经。

救命稻草?邵逾青冷笑。

“她可不觉得我是救命稻草,她觉得我是冤大头吧。”邵逾青将那天夜里听见的话告知,当然隐去些首尾。

想起梁汀拙劣的表演,以及那些甜得发腻的密语,邵逾青无语。

章庭之却说:“这不是一个意思吗?反正她就觉得你是能救她出水火的人。”

邵逾青有些不耐烦:“不是……”

章庭之忽然开窍:“你就为这吃了炸药桶?”

邵逾青否认:“不是。”

章庭之不听,“你有没有觉得你好像完了?”

邵逾青无语地起身,“你自己吃吧,对着你我吃不下。”

“哎……你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稳重一点。”

从章庭之那儿出来,刚过五点。车子经过跨江大桥的时候,恰逢下班高峰期,路上有点堵车。下跨江大桥的时候,干脆堵到水泄不通。

邵逾青有点不耐烦,手搭在方向盘上,烟瘾渐犯。兜里的烟盒已经空掉,他烦躁的来源并不如章庭之所猜测,而是别的原因。

每年这个时候,他都如此。只不过今年格外写在脸上。

除夕,是他父母的忌日。

他父母曾经都是优秀的律师,感情也恩爱,但就在那一年的除夕,他们死于非命,就在张灯结彩的大街上,甚至还给他打电话,跟他说马上回家过年。

但是他们永远没回来,倒在了那个黑漆漆的小巷子里。后来凶手是抓到了,但他却说,只不过是见他们俩有几个钱,一时起了歹念。

这是邵逾青的心结。

刚从夹层里找出新的一盒烟,撕开包装纸,抽出一根的时候,邵逾青脑子里却闪过一句:抽烟对身体不好。

带着少女娇俏的语气。

邵逾青动作一顿,将抽出来的半根烟推了回去。

车窗里开着暖气,却忽然有点闷,邵逾青任性地降下车窗,任由冷风往里灌。车流缓慢地行进着,终于下了跨江大桥。

跨江大桥下来就是沿江大道,街边设置不少长椅供人休息,但这大冷的天,别说长椅上空空如也,就是街边,也没几个人。邵逾青视线第一遍扫过去,又慢慢地移回去。

沿江大道的栏杆旁边,有一个高瘦的身影。在凛冽的寒风里,有种易被摧折的脆弱之感。像早春的唯一一枝寒梅,也像一樽细瘦的薄胎白瓷瓶,浓烈又清苦。

“你有没有觉得你好像完了?”章庭之的玩笑话。

邵逾青敛眸,他认出那是梁汀背影,只一眼。

第12章 chapter12

梁汀趴在栏杆上,盯着底下波澜不起的江面,看着像在想些什么。但其实她什么也没想。

或许,也想了一些吧。

她蜷缩起手,想起夏晓韵问的,大学考哪儿。她已经十八岁,李月芸一直有打算不再养她,梁志远倒难得没同意。不过大概也只是早晚的事。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仿佛窥见自由的曙光。却又隐约地不甘心,不甘心做一个这么窝囊的旅客。

所以决定不了。但日子也还早,来得及磨蹭和犹豫。

当然,有些事来不及犹豫和磨蹭了。

她放下的大话已经过去一半,但是和邵逾青的距离,却还是那么远那么远。

梁汀再怎么样,也只有纸上谈兵的经验。男人和女人不同,靠几句虚伪的甜言蜜语骗不到,尤其是一个早见过太多的老男人。

梁汀起身,继续往前走。天色变得灰蓝,她应景地哼起王菲的那首《暧昧》,塑料粤语,但胜在声音温柔又空灵,还算有几分韵味。

从大道驶入小道,和路边的人只隔了两步。因此邵逾青放下了车窗,听见她的哼唱。

灰蓝的天色一层层地缠绕着整座城市,一点点变得晦暗的光线,横在他们之间,不远不近,邵逾青就这么慢慢地开着车,跟着梁汀。

无知无觉,整三条街。

路灯一盏盏亮起,穿过他们之间那些晦暗的气氛。暗的时候像隔了很远,被照亮了,就像隔得很近。远远近近,忽明忽暗。

车窗合上的时候隔音太好,邵逾青听完了一整首忘词的《暧昧》,他给的评价是:尚且能听。却在期待下一首什么歌。

梁汀牌cd机又播放了一首《暗涌》,紧跟着另一首《打错了》,最后以一首《乘客》收尾。邵城的风太冷,把这歌声吹得生涩。

梁汀拢了拢脖子上的白色围巾,掩嘴轻咳了声,决定让这台cd机暂时休整。她沉浸在歌唱里,一点也没注意到手边有辆车一直跟着她。邵逾青今天开的是另一辆车,她不认识,因此也没往他身上想。

又是一个红灯,梁汀微低下巴,将半张脸藏进围巾里,等待绿灯来时,和人潮一起涌向马路对面。

就这么重复了三次。

邵逾青在心里冷笑,他早说过,这个小骗子只会说甜言蜜语,做戏甚至都不愿意走心。整整三条街的距离,梁汀回过三次头,视线每一次都无波无澜地从他车边飘过去。

一见钟情,喜欢到站在她面前也认不出来。

邵逾青看着梁汀张望向对面的视线,第三次冷笑。

红灯等到第三次,梁汀终于意识到,有辆车从三条街前就在她身边跟着。她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但一辆迈巴赫,也不至于对她做什么。

梁汀疑惑着,瞥了眼那辆车。

第一眼还是没认出邵逾青。

直到跟着人流在对面停下,她福至心灵,忽然反应过来,从一旁走近,敲响车窗。铺满笑意一张脸,从缓缓降下的车窗玻璃后显现。

“邵逾青,好巧呀。”

“是啊,真巧啊。”邵逾青漫不经心地接话。

梁汀反客为主:“你干嘛跟我这么久,你是不是喜欢我?”

邵逾青看着她,似笑非笑。梁汀挑眉,一点也不心虚。

她看向他车内,问:“介意载我一程吗?你看见了,我刚一路走了这么远,好累的。”

又开始撒娇。

邵逾青未置可否,梁汀伸手拉车门,却一下就拉开。她笑意更甚,不请自来,钻进副驾驶,动作迅速扣上安全带。

“谢谢逾青哥哥。”

邵逾青终于转头。

梁汀改口:“邵叔叔。”

叫什么都一样。他转回头:“歌唱得挺好听的。”他不认为自己用了夸奖的语气,但梁汀脸皮很厚。

“是吧?我也觉得。你还想听什么?我给你唱。”她抿唇,稍作思忖,笑意再次从眼角眉梢往外溢,“喜欢你?”

不等邵逾青说好或者不好,梁汀已经开始:

喜欢你

给我你的外衣

让我像躲在你身体里

喜欢你

借我你的梳子

让我用柔软头发吻你

喜欢你

车窗上的雾气

仿佛是你的爱在呼吸

喜欢你

那微笑的眼睛

连日落也看作唇印

……

(*)

唱完之后,“梁汀牌cd机等待评价。”

和他的形容词倒是一致。邵逾青拒绝给出评价,岔开话题,“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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