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宫这头，萧暮从不断的梦中醒来。
他一下睁开眼，难以言喻的悲伤席卷而来，让他眼角再次滑落泪珠。
一旁淑贵妃忙道:“正臣，你醒了。”
萧暮缓了好久一会儿，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景阳宫了。
他问淑贵妃:“朝朝呢？”
如此顺口的“朝朝”两字，让淑贵妃微微一愣，但很快又回过神来，说道:“人没大碍，受了点皮肉伤。”
萧暮悬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放下，他想起之前的一切，历历在目，犹如亲身经历过一般。
淑贵妃见萧暮若有所思，她问道:“正臣还有话要说？”
萧暮道:“韩王如何了？”
淑贵妃将事情与他一说，他皱了皱眉，韩王被徐朗杀了，这事估摸着与赵元晔有关系。
他并不说明，只道:“大家没事便好，时辰不早了，娘娘先回宫歇息，明日各命妇不是要入宫。”
淑贵妃道:“晔儿过会儿就回来，你且等等。”
萧暮皱了皱眉:“伯玉去坤宁宫了？”他若没猜错，皇上一定会让人将李玥朝送回坤宁宫。
淑贵妃微微一笑:“他一直担心着五姑娘，所以让他过去了。”
言罢，她仔细观察着萧暮的神色。quwo.org 橙子小说网
萧暮一想到李玥朝和赵元晔在一起的画面，不知为何本能地产生抗拒。他脑袋要炸开，心犹如要被活活撕裂开一般，那种感受无法用言语形容。他抿了抿唇:“侯府……”
话说着，喉咙却突然干哑地发疼:“决定支持伯玉了？”
淑贵妃晓得萧暮的意思，她说道:“侯府要与咱们相府一道，未来荣辱与共。”
听罢，萧暮一口血腥味直冲喉咙，宫女拿盆去接，萧暮咳了一大口血。淑贵妃连忙扶着萧暮，着急喊道:“来人，唤太医。”
萧暮抓住淑贵妃的袖子，又咳了咳:“没事，只是气血攻心。”
淑贵妃不依他，让宫女把太医请进来。
她扶着萧暮坐起，给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太医给萧暮把脉后，说道:“回娘娘，萧公子已无大碍，接下来只要好好养外伤。”
淑贵妃这才放心，她对萧暮道:“你就在晔儿这养着，宫里头看太医也方便些。”遂而吩咐宫女端来茶水给萧暮漱口。
萧暮将血腥味清理，他的手微微颤抖着，他此刻是在极力掩饰自己躁乱的情绪。他脑袋里嗡嗡作响，不由自己控制地愤怒和悲伤。不是对他人的愤怒，而是对自己。
淑贵妃看萧暮情绪不太对，难道是李玥朝和赵元晔的事刺激到他？可他往日里不是嫌弃极了李玥朝，怎会对这事上心。未免话不说出，往后彼此有芥蒂，她直接了当地问:“正臣，你是不是对五姑娘有意？”
萧暮对上淑贵妃那双关心的眸子，他突然无法撒谎，从小淑贵妃就没亏待过他，将他视如己出。赵元晔有的一份，必定也会给他一份一样的。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姨母，我做了噩梦。”
一声“姨母”唤得淑贵妃眼眶湿润，萧暮从来都倔，只有求她或是脆弱的时候，才会喊她“姨母”，而不是“娘娘”。
她问:“做了甚么噩梦，与姨母说说，姨母给你分析分析。”
萧暮道:“梦里我将李玥朝杀了，所以我吓到了。”话到嘴边，他还是忍住了，没有说出全部。他不是不信任的淑贵妃，而是他还未理清这一切，不好先说出去。
淑贵妃一愣，她倒是没想过萧暮会做这样的梦。她有些不解:“正臣，你还怨她？”
萧暮道:“从前是，现在不是。”
淑贵妃仔细端量着他，不像是有所隐瞒。她放下心中大石，安抚道:“约莫是从前总是想这些事，所以才会做这样的噩梦。人不都说了，梦都是相反的。”
萧暮顺着说道:“也许是。”
淑贵妃脸上又露出温柔的笑容:“好了，你莫要想太多，你与五姑娘怎会拼得你死我活。你看如今的五姑娘多懂事，定不会再与从前一样了。”
“姨母说得对，我确实不该再想。姨母放心回去歇息，一会我若睡不着，再找伯玉陪我。”萧暮说完，让宫女送淑贵妃。
淑贵妃担心他身子，本想再留下，但萧暮脸色不太好，她知道他需要自个人呆会儿。
她说道:“我让太医在外头候着，有甚么不舒服莫要强撑着。”
萧暮微微点头:“我会的。”
看着淑贵妃走至珠帘处，萧暮又唤了声“姨母”。
淑贵妃回过身:“恩？”
萧暮在锦被里的手握成拳，逼着自己说出口:“姨母请放心，无论往后我对朝朝何意，定不会介入其中。”
这是保证，本该是轻轻松松就能说出口的保证，此刻却跟要他命一样，难以说出口。
每一个字都在泣血，每个字都是一把刀子，狠狠地在他心口上划着。
淑贵妃莞尔一笑:“姨母相信你们兄弟二人绝不会有反目那一日。”
话落，撩开珠帘，往外走去。
萧暮紧握成拳的手，青筋暴凸，指关节泛白。身上伤口因他激动而微微裂开，痛楚却比不上心中痛楚。
冰凉划过脸颊，他松开拳头，抬手擦了脸上。
泪，他流泪了。
又一滴，砸落在红色锦被上，映得深红。
犹如大雪里，她的血。
一滴，两滴，三滴，滴滴锥心刺骨。
萧暮脑壳抽痛着，好似东西在里边搅动。
他抱住头，疼痛丝毫没有缓解。
脑海中一幕幕越发地清晰，情感也越发地清晰。
爱，那是浓烈的爱，那是山无陵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爱，那是白头偕老的爱。
而他，亲手粉碎了这份爱。
他爱李玥朝？！
这个想法从心底一个小点扩散开，然后迅速攻占满整个心房。
他不该爱李玥朝才是，那不是他的爱。
是谁，这些记忆是谁的？
萧暮脑子一片混乱，他想不清楚、想不明白。
李玥朝，他为何会爱李玥朝。
那个人是他吗？还是谁？！
不对，是他！
在不断地否定和肯定中，萧暮迷茫的双眼渐渐恢复清明。
或许，有一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