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护照只是以防万一,还有出行方便的考虑。葡萄牙应该是最容易的,托人从澳门便能买到。
沈宸接过来看了看,笑着点了点头,“非常感谢,斯皮尔伯格先生。”
“沈,我觉得你也需要一张。”埃弗雷特沉吟了一下,说道:“你知道的,我并不是歧视你的国籍。但有时候,为了安全考虑,是可以变通一下的。”
沈宸想了想,说道:“这个可以考虑,如果要办的话,我还是请斯皮尔伯格先生帮忙。”
“没有问题,交给本公司就绝对没有问题。”斯皮尔伯格的脸上竟浮现出孩子气的笑容,兴高采烈地招呼侍者上酒。
伏特加?!沈宸稍有些惊讶,但他和埃弗雷特,还有珍妮芙,却还是只喝葡萄酒。
喝了酒以后,斯皮尔伯格变得滔滔不绝,表情也更丰富,略微灰黄的脸因为激动和自豪而容光焕发。
“我的老朋友,昨天我们赚了五千元。”斯皮尔伯格以沾沾自喜的口吻,向埃弗雷特描述着他的成功,“一天就赚了五千元!”
埃弗雷特笑着点头,说道:“我看到了,伊萨逊将被查顿公司接收,消息一传开,股票就直线上涨。”
沈宸装出羡慕的样子倾听着。对于经商和投机,他并不算陌生,但在这个时代,他还有点摸不清路数,和以经商闻名的犹太人在一起,兴许能学到点什么。
珍妮芙却显然对斯皮尔伯格不太热情,或许是她到上海的时间还短,跟斯皮尔伯格并不熟悉。
碰了碰沈宸的胳膊,等沈宸转过头,她才开口问道:“黛妮在广播电台怎么样?嗯,我是说,你觉得她平常开心吗?”
“我觉得还好吧!”沈宸说道:“那个奥尔科特好象很看重她,给了她很多播音的机会。”
珍妮芙说道:“这样就好,我还担心她在上海会不适应呢!你可能不知道,她来上海,是为了一个男人,一个中国男人。”
“这我还真不知道。”沈宸笑了起来,说道:“飘洋过海的,还真是浪漫啊!”
“希望也有个浪漫美好的结局。”珍妮芙停顿了一下,又向沈宸挤了下眼睛,笑着说道:“可别问她啊,这事可就我一个人知道。”
“放心,我的嘴象石头一样严实。”沈宸才懒得理这事呢,答应得也极是痛快。
斯皮尔伯格转眼便两三杯下肚,开始滔滔不绝地讲到了犹太复国主义运动,“你看,我们犹太人必须有个民族的家乡,这就是我们为挣钱而工作的原因。我们要在没有哥萨克的威胁的地方,建立自己的民族家乡。”
说着,他转向沈宸询问道:“你看过我们在上海办的杂志吗?就是《以色列信使》。相信你会喜欢看的,上面刊有很多有趣的文章,不仅仅是犹太人,所有的人都适合看,它是犹太复国主义运动在上海的喉舌。”
“是英文的?”沈宸随口问道。
“那当然。”
“那你们将在哪里建立自己民族的家乡?用钱买土地吗,我觉得不现实。钱不是万能的,也绝不是什么保障。从我的角度,不太赞同你的,或你们的观点。”珍妮芙撇了撇嘴,口快心直地说道。
斯皮尔伯格的情绪突然起了变化,眉头紧皱起来,悲哀地摇了摇头,以一种悲伤的语调自我责备道:“是的,我们是犹太人,悲惨的犹太人,没有朋友抑或喜悦,没有欢乐的希望……”
沈宸默默地注视着他,心里感到很困惑,也有那么一丝同情。
但斯皮尔伯格的伤心消失了,就象来时那么突然,他又喝了一杯酒,也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他的声音显又得欢快,“对了,有时间的话,你们见见我的未婚妻。”
“你的未婚妻?”
“没错。”斯皮尔伯格深颜色的眼睛在皮肤灰黄的脸上自豪地闪烁。
“可我知道你甚至还没订婚呢!”埃弗雷特迷惑不解。
“你怎么可能知道,昨天才订的婚。”斯皮尔伯格做了一个幅度很大的手势,“哦,我们结婚的时候,你们一定要来参加。你们不是犹太人,但是你们来参加宴会,好不好?”
埃弗雷特耸了耸肩膀,算是答应下来。
看到斯皮尔伯格转过来的目光,沈宸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只要你发给我请帖,我想我会去的。”
“我会给你发请帖的。”斯皮尔伯格大声说道,声调很高并充满激情,“注意,不是婚礼。你不是犹人,只来参加宴会。”
接下来就是喝酒吃菜,埃弗雷特还告诉沈宸,他的申请上面批准了,他可以去申领需要的武器装备。
酒足饭饱之后,沈宸买了单,各人出了饭店,挥手告别。
临别时,斯皮尔伯格的热情又发作了,握着沈宸冰凉但没有表示拒绝的手,眨着眼睛说道:“有空儿一起喝个茶,你是个不错的人,我们应该有很多有趣的话题可以谈。”
“好的,好的。”沈宸敷衍着,送走了埃弗雷特等人。
沈宸开上车,没有回现在的家,而是去了那座石库门住宅。
这么长时间,他只是偶尔回来看一眼,和陆双和薇薇聊上几句便走,从来也没过夜。
回到旧宅的时候,碰巧陆双和薇薇都不在。问了大梅,才知道薇薇有点小感冒,陆双领她去医院了。
既然是小感冒,沈宸就不是很着急。况且,大梅也不知道陆双她们去了哪家医院。他只好坐在客堂间,喝着茶水,和周侨随便聊着天。
“沈先生最近可是又出了名,打砸《大美晚报》的暴徒,劫持公共汽车的恶棍,都栽了。”周侨不无赞赏地竖起大拇指,“象沈先生这般无所畏惧,敢与恶势力斗争的,现在可是不多了。”
“怎么会不多呢?”沈宸笑道:“如果不是那些有良心的人,我又上哪里获得情报?多亏了他们,我才消息灵通。尽管他们没留下姓名,但我还是很感激的。”
沈宸对周侨的身份一直有所怀疑,只能确定他是抗日阵营一边的,黄道会的情报也是他偷偷给的。
所以,这番话就是意有所指。只要你能给我日本特务方面的情报,我能更好的打击他们。
周侨可能听懂了,也可能不明白,只是点头说道:“这么说倒也没错,有良心的中国人还是多数。否则,中国就真要亡了。但沈先生还是要多加小心,暗箭难防啊!”
沈宸笑了笑,说道:“我要是怕,早就不会这样了。周先生一介文人,应该是不会明白我的想法的。”
“文人怎么了?”周侨笑道:“这可有点歧视啊。周某不敢比那些铁骨文人,可也是真正的中国人。”
孤岛上的爱国报人,确实是铁骨铮铮。在血腥恐怖中,毫不屈服,以笔为武器,同敌伪展开了殊死的斗争,用生命和鲜血浇灌起一片希望的绿洲。
“谁说书生弱无骨,且听文笔利似刀。”沈宸举起茶杯向周侨示意了一下,说道:“抱歉,抱歉,我收回刚才说的话。”
周侨哈哈一笑,也举起茶杯示意,说道:“不敢,不敢。要是与英勇无畏的沈先生比,周某确实也没什么资格骄傲。”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沈宸看似随意地说道:“沪西的形势不好,我有可能会被调去那里。沪西的罪恶根源在于76号,如果能得到更详细的情报或信息,比如人员的照片和资料什么的,敢进租界,我就让他们知道厉害。”
周侨点了点头,还是关心地提醒道:“我从报纸上知道76号是个什么机构,一群特务、恶棍、暴徒组成的怪胎。他们借着日本人的势力,无恶不作。沈先生若是调去那里,可要加一百个小心。”
不管周侨作何种表示,沈宸自认是传达了足够的信息。至于结果如何,他倒是不太在意。
其实,不仅是周侨,更有马名宇、曹炳生,以及徐怀义的帮派,都有沈宸的交代,替他搜集76号和日本人的情报。
多一个情报信息渠道,在对抗的时候便多一分先机,甚至是能多一分保命的机会。
两人正说着,陆双领着薇薇回来了。沈宸看薇薇的状态,没什么大问题,还是挺精神的。
“沈叔叔。”薇薇看见沈宸,便笑着奔过来,神情十分亲热。
“呵呵,好象长了点肉呢!”沈宸亲昵地摸摸薇薇的小脑袋,笑着指了指桌子上的盒子,“看,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呢!”
“我和陆姨在外面吃过了。”薇薇只是瞅了一眼,却不上前,还是腻在沈宸身边,问道:“我看到你上报纸了,很精神呢!”
“那是,酷不酷?”沈宸手上做着“八”的持枪手势,停在胸前,又摆出了那个英武的造型。
陆双只是微笑着看着,却不多说话。
沈宸的事情她是极关心的,凡是听说有关他的报道,陆双都要找来报纸仔细认真地看,并做成剪报。
从这些报道中,她越来越认为沈宸是个大英雄,是个无所畏惧的男子汉。
当然,陆双也为沈宸担着心。也渐渐明白沈宸所说的牵连是怎么回事,那些汉奸特务,可是不择手段。如果知道她和沈宸的关系,很可能会对她和薇薇下手。
可自己和沈宸是什么关系呢?陆双一想到这个问题,便又是憧憬,又是猜疑,时而怅然若失,时而又脸红心跳。
周侨知趣地托辞离开,沈宸搂着薇薇的小肩膀,伸手招呼陆双过来,就坐在自己身边。
“回来也不打个电话,等半天了吧?”陆双坐下来,有些局促,说着很普通的话。
“等一会儿有什么关系?”沈宸笑了笑,说道:“今晚我就在这里住,有的是时间。”
陆双抬眼看了看沈宸,心中欢喜。停顿了半晌,做势起身,说道:“那我和大梅去买些菜蔬,晚上多做几个菜。”
“不用,不用。”沈宸伸手按住了陆双,说道:“晚上出去吃,你们想上哪个饭店,我打电话订桌。”
“可以嘛?”陆双有点惊奇,不知道沈宸怎么不担心被人看到了。
“分开走。”沈宸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道:“订好饭店,咱们分开走,在饭店碰头。”
陆双抿了下嘴角,觉得这样也不错,比以前是大有进步了。
“咱们上楼,我有事情和你们谈。”沈宸起身,拉了下陆双。
薇薇虽然没急着去打开装点心的盒子,现在可是忘不了,蹦着跳着去捧在怀里。
三人上了二楼,沈宸指了指陆双和薇薇住的大套间,说道:“去你们屋说话,正好把东西放好。”
陆双也不问是什么东西,打开房门,请沈宸进去。
“薇薇,你先自己玩儿一会儿,吃点小点心,我和陆阿姨说些事情。”沈宸准备先把小孩子留在外间,他和陆双进里屋说话。
薇薇嘟起嘴,不高兴的样子,但还是听话地坐了下去。
进了里屋,关好房门,沈宸才从包里拿出护照和房证,递给陆双。
“这个——”陆双接过来看了看,很是不解地看着沈宸。
“你和薇薇的护照。”沈宸坐下来,缓缓说道:“还有澳门的一处房子,虽然不大,可住上几个人还是很宽松的。”
陆双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问道:“你是让我和薇薇去澳门?”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东亚、东南亚、南亚大部分地区都遭到了日本的侵略,包括当时的英国殖民地香港。然而,对于澳门这个弹丸之地,日本却有意地绕开了,使澳门在乱世中保持了难得的平静。
当时的澳门还是葡萄牙的殖民地,按说日本对英国都敢下手,为何会惧怕葡萄牙呢?
表面上的理由是,日本并未和葡萄牙宣战,不存在战争状态,显示日本“恪遵”国际公法。
这当然全是一套鬼话。其实,日本人要占领澳门,可说不费吹灰之力,开一小队兵,不发一枪就解决了。所以不这样做,是有其战略上的原因的。
首先,澳门地方太小,当时还不到二十平方公里,连一千吨的轮船也不能停靠。
自鸦片战争以来,海运优势全被香港占去,澳门的贸易经济,早已一落千丈。弹丸之地的澳门,既无深水良港,又无航空机场,毫无任何战略意义,日本人要来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