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根据沈宸的观察和判断,这个蒋文是个极为怕死的家伙。先把他打得晕头转向,再让他穿上背心,又用言语刺激威胁他。
这一连串的精神打击下,他无暇判断那件背心是什么东西,心里可能只记得送信的事情,便有很大的可能一路狂奔到76号。
…………
76号正中的那座大楼,大家叫它高洋房,是76号的主要建筑物。
走上石阶迎面便是穿堂与楼梯,东首是会客室。它的后面为交际室。
“轰!”爆炸声突然传来,正在办公的丁默屯象一只受惊的兔子,嗖的一声窜进浴室,咔嚓一声锁上门锁。
不大一会儿,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越来越近,几个人来到了房门外,开始呼唤着丁默屯,并且不停地敲着门。
好半天,丁默屯意识到没有危险了,才走出浴室,打开了房门。
“丁主任,不好了。”新任警卫大队长张北生脸色惶急,不待丁默屯提问,便开口说道:“刚才蒋文急急忙忙地跑进来,手里还拿着封信,说是‘血旗门’的信,非要交到主任手里。”
“然后呢?”丁默屯皱着眉头,问道。
“天色已晚,门口的兄弟们觉得他很反常,便拦着他要先行通报。”张北生继续说道:“可是那个蒋文急吼吼的样子,和兄弟们争执起来。然后,他突然爆炸,连带着周围的几个兄弟……”
“他爆炸?”丁默屯瞪大了眼睛,“是拉响手榴弹还是炸药包?”
“都不是呀!”张北生跺了跺脚,“好几个兄弟在那里,他要有所举动,早就制住他了,真的是他自己突然爆炸了。”
“带我去看看。”丁默屯转身就向外走,他要亲眼看看是怎么回事。
由于门外是越界筑路,不能派人警卫,所以在76号的大门后,经常站了一排弓上弦、刀出鞘,荷枪实弹的喽啰,来担任警戒。
此时的这里一片狼籍,血肉横飞,沈宸做的爆炸背心里炸药虽然只有三斤多,可是却掺了很多钢珠铁屑,爆炸起来,杀伤力惊人。
当时紧围着蒋文的警卫基本上没有幸免,被密集的钢珠铁屑打成了筛子,就连后面的人也有不少被击中,正哎哟哎哟的叫唤。
驻76号的几个日本宪兵正在涩谷准尉的带领下,仔细检查着现场。
“丁桑。”见丁默屯等人赶了过来,涩谷摇着头说道:“蒋文的是个叛徒,他的良心大大的坏了,背着炸弹的干活。”
“背着炸弹?”丁默屯低头看了看血淋淋的现场,可怜的蒋文已经肢离破碎,唯一保存完好的竟然是他的脑袋。
“丁主任。”一个受伤的警卫捂着满是血迹的脸,说道:“蒋文这个王八蛋,他没背炸弹,否则兄弟们早就把他按住了。”
“那是怎么回事?”丁默屯皱着眉头问道:“没背炸弹怎么会突然爆炸的?”
“是,是他穿着的背心。”那个受伤的警卫说道:“厚厚的,还带着锁头,兄弟们只是觉得奇怪,正检查着。就是那玩艺突然爆炸,害了兄弟们。”
丁默屯蹲下身子,捏起了一块粘着鲜血的破布,那是一种非常结实的,类似于帆布的东西,哪有用这种布做衣服的,他紧紧皱起了眉头。
“把爆炸专家找来,勘察现场。”丁默屯站起身,命令道:“再在这里砌一堵厚墙,以后来人先搜身,再让进去。这件事情,谁也不准说出去。”最后,他几乎是咆哮着喊道。
丁默屯本来是以陈立夫为首的调查统计局第三处处长,后来调查统计局一分为二,形成军统和中统两个系统。
戴笠地位上升,成为军统首脑;徐恩曾继续经营中统;丁默屯则被架空,郁郁不得志之下,被昔日的老部下李士君招走,投入了日本人的怀抱。
可以说,丁默屯投敌全然从人事斗争落败、意志不遂作为出发点,怨而成恨,转而投敌,纯属一种怨妇式的报复,而置家国于不顾,民族观念抛诸脑后。
可怕的是,这样的投敌潮,不是丁氏一个人,而是一大批人;不是民国那一特殊时期,而是明末等前朝从来就大规模上演过的。
沈宸依然在我行我素的行动着,虹口“小东京”电影院被他制造的定时炸弹所袭击,提包炸弹炸死炸伤了近二十名日本人,以至于报纸上惊呼,恐怖行动升级了,炸弹取代了手枪,爆炸声压过了枪声。
接连两次爆炸行动,沈宸并没有再以“血旗门”的名义宣称负责,而是假冒军统的口气,给亲重庆的报纸寄送了文章。
蒋文的自杀式袭击可以说是基本成功,炸死炸伤76号警卫多人,使得76号颜面扫地,且刻意隐瞒了此事。
而亲重庆的报纸以《舍生取义,重创汉奸》为标题,详细披露了这件事情的内幕,把蒋文归为了抗日斗士。
什么忍辱负重,假意投敌,抓住机会,以殉身为代价,炸死炸伤76号内的汉奸多人,此种不惧牺牲的勇武精神将鼓舞国人的抗日斗志云云。
此文一出,各方都皆目瞪口呆。
那个时候的自杀式袭击还不是主流,大家也很少听说或见到。多数情况下,都是被追得走投无路,或事败被抓时,才会采取这一极端举动。
而被沈宸这么一搞,自杀式袭击倒成了很铁血、很刺激、很时尚、很爱国的一项活动。
连一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老百姓都知道在被欺负得狠了的时候,放出狠话:侬个瘪三,再逼阿拉,阿拉就背个炸弹轰侬全家。
不仅是76号感到恐惧,在内部进行了一次大清查,出入制度也变得异常严格。
谁敢保证会不会再有一个蒋文,再来这么一下子,互相不信任的情绪在76号内蔓延。
而日本人则深刻意识到此件事情的危害性。
试想一下,如果有更多的中国人采取类似的自杀行动。别说是炸弹,就是一人一把水果刀,也足以将上海的日本人全部杀光。
因此,进入虹口的几座桥梁盘查变得非常严格,日本宪兵如临大敌,在街道上来回巡视,检查着一切可疑的人和物。
“鸡飞狗跳。”沈宸笑着将报纸扔到楚娇面前,“只是让那个蒋文得了个大便宜,竟然成了抗日英雄。”
“都死了,你还嫉妒呀!”楚娇拿起报纸随便看了一眼,“搞这么一下子,倒把日本人紧张得够呛。”
“能不紧张吗?”沈宸淡淡地说道:“不用多了,一万人里出这么一个不怕死的家伙,就够日本人头痛的了。”
“可惜,真的没有那么多慷慨取义的中国人。”楚娇轻轻叹了口气,“宁肯被窝窝囊囊的杀死,也鲜有挺身反抗,决死一击的。”
沈宸摇摇头,起身说道:“也不能这么说,只是我们见到的少而已。你想想,在战场上,那些我们不知道的烈士,可是成千上万。”
楚娇见沈宸要走,赶忙说道:“我的腿功老是练不好,你看看哪里有问题。”
沈宸看着楚娇,揶揄道:“怎么,快被徒弟超过啦?”
“哪有。”楚娇嘴硬着,拉着沈宸到了练功场地。
沈宸看了一会儿楚娇的练习,开始指点,“用脚尖,发力于一点。”
楚娇点了点头,嗨,一脚将摆好的瓶子踢碎。
“虽然有进步,还得要多努力,多练习。”沈宸勉强鼓励了楚娇一句,“记住,是点,不是踢,等你什么时候能光把瓶口踢碎,瓶子还不倒,才说明速度够了,那才有爆发力。”
楚娇撇了撇嘴巴,“很难哪,要是把瓶子固定住就好了,虚虚浮浮的摆在那,不把它踢飞就不错了。”
沈宸摇了摇头,走了过去,说道:“你摆瓶子,我踢给你看。”
“好啊!”楚娇喜孜孜地摆了两个瓶子。
沈宸深吸了一口气,活动了下身体,突然起脚,一声脆响,瓶口被踢碎了。脚落地,旋身踢,又是一声脆响。
“速度,准确,力量。”沈宸指点着,“你在这三个方面都有欠缺,好好练吧,边练还得边琢磨。”
楚娇钦佩地点了点头,说道:“你答应给我特制的鞋子呢,什么时候给我?”
“不光是鞋子,我还给你设计了好几样凶器呢!”沈宸沉吟了一下,有些疑惑地问道:“那个沈百合真的进步神速,让你也能感到压力?”
楚娇想了想,说道:“倒不是什么压力,而是我觉得要超过她很多。当然,她的进步也是很大的。”
沈宸若有所思,但也不十分清晰和确定,又指点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
…………
1939年7月26日,美国总统罗斯福宣布,给予日本六个月的必要时间,以废除美日1911年签订的通商条约。
中国人闻此消息,齐声吹呼。
而日本人,尤其是东京的军国主义者,则将此事视作美国东亚政策的根本性转变,开始谋划针对美国的新的举措。
1940年9月27日德、意、日三国签订军事同盟条约,其攻击矛头直指美国,美国的远东政策再次发生较大变化。
美国总统罗斯福重申不承认汪伪政权,正式宣布将向中国贷款一亿美元,并取消对交战国约束性的武器禁运。
与此同时,公共租界中的美国当局开始变得强硬起来,对于日本损害租界自治权的举动开始倔强的阻止。
而随着伪警察倚仗日军将势力扩张到郊区,他们与工部局警务处在沪西越界筑路地区的冲突也相应激烈起来,双方的枪击事件不断发生。
就是在这种形势下,公共租界纳税人大会在跑马厅召开,似乎预示着将发生不同寻常的大事情。
沈宸带着几个手下走进会场,一个华捕向他敬礼,他点了点头,指点着,将手下分派开来。
大看台上已经坐了一半人,按照国籍入座,英国人和美国人坐在一起,稀稀拉拉的北欧人和中国人坐在他们中间。
沈宸看到了警务处处长包令,并顺着他的招手走了过去。
敬礼已毕,包令打量了一下沈宸,好象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今天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一直有不太好的预感。”
沈宸说道:“会场的安全保卫工作确实有疏漏,如果纳税人在入场前能够进行搜查,就不会有什么隐患了。”
包令苦笑着摇头,说道:“日本人已经深为不满,尽量不采取激化情绪的措施。”
沈宸想了想,说道:“使用枪械的规定很含糊,长官是否能够交代得更清晰一些?”
包令点了点头,沉吟着说道:“如果只是普通的骚乱,比如厮打、扔椅子等不会直接威胁到生命的,不要使用枪械;如果是刺杀,并且使用了高危武器,我可以授权你使用枪械。而且——”
包令转头指了指,说道:“你站在那里,能比较准确地判断出具体的状况。”
沈宸看了一下,那里比较高,前方不远就是工部局董事们坐的桌子,再往前看,便是听众席。
“我会尽全力保护董事们的安全。”沈宸明白了包令的意思,用力点了点头。
这时,日本人开始入场了。这帮家伙列着队,仿佛是在检阅,穿着几乎同样的服装。
日本人的坐席在英美人的右侧,中间很别扭地隔着德国人和意大利人。
沈宸向包令请示了一下,便走向自己的位置,并把枪套打开,以便能快速抽出。
他所处的这个位置能看到董事们的后背,能看到听众席上前几排人的脸。目测了一下,沈宸又向右移动,几乎是正对日本人的坐席。
随着时间的推移,纳税人会议开始了,并按照议程逐步进行。
根据工部局的增税方案,日本人也提出了一个议案,建议工部局通过贷款来弥补亏空。
因为这是日本人的提案,日本人都将投票赞成,英美人便将投票反对。
而英美纳税人占大多数,即便德国人和意大利人支持日本人,也无法取得多数,失败是显而易见的。
纳税日人会主席林雄吉走上了讲台,用不很流利的英语读着讲稿,但腔调却很象德国的小胡子。
滔滔不绝,或者说是啰哩啰嗦,林雄吉已经讲了一个多小时,令会场的气氛变得沉闷而不耐烦。
沈宸不停地扫视着听众席的人,并没有发现什么有威胁的迹象。
当然,他也根本没听林雄吉在说什么,议案根本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