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请进。”鲁旦把脚放了下来,“随便坐。”
女人嫌弃地看了凳子一眼,还是站着,“你是个侦探什么的?”
“就是侦探,没有什么的。你需要委托什么?”
“这几天,是你在和我丈夫打交道吧。”胖女人探究地看着鲁旦。
鲁旦知道她是谁了。王美丽,张军的老婆。她和张军在一起很久了,张军还在建筑工地上扛活的时候,两人就好上了,等张军混成了包工头,两人结了婚,王美丽成为了姐妹们羡慕的对象,她以前叫王美芬,自己改成了王美丽。
“是张太太啊,失敬失敬,你要委托什么?”
“废话少说,我要你帮我盯着张军的那个狐狸精,你应该知道我说的谁。”
“你是认真的吗?”鲁旦又喝了一口酒,他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了些,“我觉得你和你丈夫应该没有互相监视的需求吧,我是说,他一个月去你那儿几次?”
“管好你自己的事,我对张军在外面找什么女人,找多少女人完全没兴趣,只要他不花我的钱。”王美丽终于放椅子上一张报纸,坐了下来。
“你的钱?无意冒犯,但是好像钱都是张军赚的。”
“即使这样,那也是我的钱,老娘和他离婚的话,会分到一半的钱,也就是说,那个婊子每花一块,我就损失五毛。”
无法反驳。“你想让我做什么?跑去给你丈夫的情人做理财规划?给她们做一顿忆苦思甜饭?还是告诉她们钱财来之不易,要省着点花?”
“听着,聪明的老混蛋,”王美丽有点火了,“你的活儿很简单,盯她三个月,看她都怎么败坏我的钱财的,我要她的电话账单、水电费账单、快递清单,还要知道她花在美容院和夜店里的每一分钱,总之,每一分钱,哪怕是用来买卫生巾的。听明白了吗?”
“很明白。”
王美丽打开她那价值十多万的包包,从里面拿出了六捆钱,“这是三万,供你日常开支,如果查出来隐藏的大宗消费,比如在国外的房子、豪车什么的,再加一万,如何?”
“我的小店该交房租了,之前我正发愁来着,”钱被放在酒瓶后面,透过烈酒,那三捆钱看上去更美丽了,“放心吧,你会知道她每一笔钱的用途的,包括卫生巾。”
“很好。”
这钱简直是捡的。王美丽和很多女性一样,对已经到来的网络时代七窍通了六窍,或者说不想去开窍。她不知道,她要求的事情,随便找个黑客,再加上一点点跟踪,就能轻松搞定了。
这个小城市,也是有黑客的,而且鲁旦恰好认识一个。
他拿起手机,在通讯录中翻了起来,老式屏幕昏暗又模糊,他从桌子上摸出了老花镜,好些了。
“小鬼,还没进局子啊。”鲁旦把手机放在耳边,摘下了眼睛。
“托你的福,老头儿,托你的福。你还活着啊。”
“勉强活着。帮我办个事儿。”
“说。”
“帮我盯一个人的消费记录,从现在开始到三个月后,哪怕一分钱都要算在内。”
“小意思,叫什么名字。”
“名字?呃……好像叫阿丽。”
“阿丽?这不是个名字。”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就听张军叫过她阿丽。”
“高利贷张军?”
“就是他。”
“等等,”电话里安静了几秒钟,“查到了,张军的姘头,孔丽,现在住铁西的豪宅里。”
又一次,网络的无孔不入让鲁旦心惊了一下,“对,就是她。”
“没问题,费用照旧,三个月后再联系。”
电话被砰的一声扔到了桌子上,鲁旦把瓶中残酒喝干,打了个盹儿,再没人来,他站起来,关上门离开,走了几步才想起忘了手机,于是返回拿了手机。
下午,他又去了趟小学。这次,和鲁树一起出来的女教师和中午的不同,她们可能住得比较近吧,鲁树想,起码女儿的人际关系不错,他自己是找不出一个愿意和他多待一会儿的人。
鲁旦看了看表,根据王美丽地描述,还有三个钟头孔丽才会出门找乐子,他完全可以慢慢悠悠地骑过去。
侦探本就是一个快绝迹的职业,骑自行车的侦探,一定就剩他一个了。
他把自行车停在院墙后面,轻车熟路地爬上了院墙,梯子已经不在那里了,不过这不是大问题。
问题是,鲁旦绕到前院的时候,大门口多了两个保镖,在房子入口处,也站着两个保镖。好在他这次不需要打进去。
鲁旦回到后院,绕到了右侧,车库在这边,他探头看了一下,闪进车库,拿出了一个定位仪。这仪器对他来说算得上高档货了,用这个让他有些肉疼,不过鲁旦可不打算完全依赖黑客,还是要用一些老手段的。
布置好以后,鲁旦觉得现在最聪明的做法就是从后墙再爬出去,他绕到后院,然后看到了那只布偶猫。
它卧在后院的台阶上,对眼前的小石林视而不见,看它安逸的样子,仿佛一辈子都不会再挪动一下。
“咪咪,咪咪,”鲁旦把声音压到最低,朝布偶猫走去,因为养鱼的缘故,他没有养过猫,所以有些担心那只猫咪会有什么反应。它没有任何反应,在被抱起来之后都没有。
鲁旦脱下衬衫,只着一个背心,把猫包在衬衫中,扭了一下,系在腰后面。最近的小假山距离外墙有一个小跳的距离,鲁旦不知道自己这把老骨头还有这个能力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又吸了一口,小心翼翼地爬到了假山上,不得不说,有钱人家的摆设即美观又坚固,假山稳稳地承担着他的重量,没有分崩离析的势头。
鲁旦爬到了自己能够爬到的最高处,他跳动了五十多年的老心脏对接下来的事情感到刺激,怦怦地加快了跳动速度,把更多的血液输送到了四肢和脑袋,他用力一跃,身子撞到了墙上,但手还是攀住了墙头,胳膊肘好像磨破了皮,火辣辣的,他用力翻上了墙头,然后延展身体,小心地跳了下去,安全返回墙外的世界。
鲁旦解放了猫咪,把它放到车篮中,推着车子来到了不远处的人工湖边,在长椅上坐了下来,拿出了跟踪仪。
代表车子的小红点依然停在那个宅子中,鲁旦拿出一根烟,抽了起来。
鲁树应该吃过饭了,正在看电视吧,也许在改作业、设计教案?
在他的记忆中,鲁树依然是那个扎着两根小辫,蹦蹦跳跳的小姑娘,那时候,她是如此依赖他,她“爸爸爸爸”的喊声能够融化他一天的疲累以及和各种人渣打交道后的不快。
如果她永远不长大该有多好,那样她就不会成熟到知道自己的父亲很多时候也是个混蛋。
跟踪仪“嘀”了一声,红点动了。现在是七点二十八。很快,鲁旦看到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驶离张家大宅,他等了半分钟,骑车跟了过去。
小红点停在了龙安区。那里有小城市仅有的三家销金窟,鲁旦去过那里几次,不过都是去抓人的。又骑了整整半小时,他才找到那辆停在路旁的豪车,由于城市的扩张,龙安区这样的老城区已经承受不了新时代的重压,它那曾经全市最好的道路现在显得狭窄拥挤,车辆通行起来一年比一年困难,夜总会的停车场现在几乎连员工车辆都没地方停了,这也许是孔丽来这么早的原因,能在路边找到一个车位和中六合彩的几率差不多。
夜总会名字叫红黄蓝,鲁旦总是觉得它少一个绿字,来这里的人好像都不喜欢绿,虽然他们总是将某些人的头上物件染绿。
鲁旦把车子随便停在路边,这里的治安不太理想,但是没人偷自行车,也许偷自行车这个行业已经消失了,就像《偷自行车的人》那个电影一样,已经是老年代的事了。
豪华轿车里坐着一个司机,鲁旦抽着烟,另一只手抱着猫从车头前面走过,那人没有抬头。
“嘿,站住,”站住红黄蓝门口的一个大汉横起了胳膊,“这里不欢迎警察。”
“谁告诉你我是警察?”
“你闻起来就像个警察。”大个子一副你别给我装蒜了的神情。
“我曾经是,现在我只想来花钱。”
“用你那警察的可怜退休金?多少,一个月三千块?”
“黄毛还在这里吗?黄毛,叫他出来。”
大个子犹豫了一下,拿起了传呼,“马哥,这里有一个老条子要见你。”
片刻功夫,一个满头黄毛,带着耳钉和黄澄澄大链子的富态汉子走了出来,他看到鲁旦,愣了一下,脸上立刻出现了笑容,“是鲁哥啊,什么风儿把你吹来了,还有一只漂亮的小猫,来,来,请进,酒水我请了。”
鲁旦跟着黄毛马走了进去,昏暗、晃动的灯光和疯狂扭动的人群让他皱起了眉,黄毛把鲁旦领入了一个卡座,挥手让小姐上了瓶红酒。
“鲁哥,怎么着,退休后想开了,要享受人生了?”黄毛还是一副八面玲珑的样子,尽管他当年没少被鲁旦收拾,但是现在面对鲁旦,黄毛依然做出了一个老熟人的姿态。
“我跟着她来的。”鲁旦抬了抬下巴,孔丽正在舞池中疯狂地甩动着头发,和一个年轻的帅小伙面对面扭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