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冯保从吕芳的住处离开以后，他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莫名的笑容。
倘若在这之前，他对于吕芳失宠一事，还处于半信半疑的态度的话，那么现在，冯保可以十分确信，吕芳真的失宠了！
在冯保看来，倘若吕芳仍旧是以往那个权倾朝野，深受陛下信赖的干爹，那么他刚刚就不会用沈一石来举例，让自己见好就收。
不仅如此，冯保还觉得，吕芳用来打发自己离开的那个理由，也十分地生硬，毕竟眼下吕芳“待病在家”，而朝中又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他这个“病人”来处理的呢？
“干爹，您终究是老了，也是时候把位置让给我们这些年轻人了！”
“放心吧，干爹，等孩儿当上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孩儿一样会给您养老送终！”
冯保如此想着，不由得攥紧拳头，无声自语道。
尽管冯保自认为已经有了七成的把握，但他仍旧不打算立刻动手，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以免重蹈陈洪的覆辙。
毕竟当初吕芳处理陈洪的手段，是那么的狠辣、果决，同时也令他这个干儿子大受震撼。
作为吕芳的干儿子，冯保的心里十分清楚，这个平日里脸上总是挂着和煦笑容的老人，绝对不是易与之辈。
有些时候，冯保甚至能够从吕芳的眼神中，清晰地看到“尸山血海”！
为了防备吕芳可能会有的后手，冯保最终决定，先派人四处散播流言，试探一下吕芳的态度。
此刻，在冯保的脸上，满是成竹在胸的表情，内心的雀跃催促他，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而冯保没有注意到的是，自始至终，都有一双眼睛，在默默地盯着他。
……
另一边，督察院内。
此刻，海瑞正在督察院值房内当值，虽然嘉靖上次让他在家中多休息一段时间后，再回来督察院当值，但海瑞仅仅只休息了三天，便回到了工作岗位。
由于海瑞现在的官职已经是右都御史，是督察院的最高长官之一，因此，海瑞比以前更忙了。
此刻，他正坐于值房内，处理着那些由下属送过来的公文。
就在这时，从房间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海瑞见此情形，旋即停止批阅公文，出言吩咐道。
“进来！”
待海瑞的话音落下，只听‘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推开，只见一名胥吏走了进来，恭敬禀报道。
“禀大人，赵大人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嗯，让他进来吧！”
海瑞在听完胥吏的禀报后，点了点头，旋即出言吩咐道。
“是，大人！”
胥吏在得到海瑞的吩咐后，很快便领命而去，不多时，只见赵贞吉在那名胥吏的引领之下，进入了房间。
海瑞见赵贞吉到来，连忙从座椅上起身迎接。
“海瑞，见过大人！”
“海瑞，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赵贞吉听闻海瑞此话，颇为随意地摆了摆手，出言回应道。
话虽如此，但海瑞内心对于赵贞吉是十分尊敬的，毕竟当初是赵贞吉亲自向朝廷举荐，从而让自己能够来到督察院任职。
不仅如此，当初在自己刚来到京城，举目无亲，居无定所的时候，赵贞吉主动伸出援手，拿出了一套闲置的宅邸供自己居住。
另外，无论是在公事，还是私事上，赵贞吉都给予了自己许多帮助。
可以说，海瑞已然将赵贞吉当成了，为自己传道授业的老师来对待！
在这之后，只见赵贞吉在海瑞的引领之下，来到一旁的空位坐下，率先挑起了话题。
“海瑞，话说陛下不是赏赐了你好几套宅邸吗，你怎么还没有搬进去？”
“大人，下官还是比较习惯现在的住处，那附近比较安静，也没多少人会上门打扰！”
海瑞闻言，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旋即出言回应道。
赵贞吉倒是没有太过于纠结，海瑞在自己面前自称下官的这个行为，随后，只见赵贞吉环视一圈，待确定无异常之处后，方才压低声音道。
“海瑞，你应该听说了，不久前裕王殿下的儿子重病一事吧？”
“大人，下官确实听说了这件事，不是有消息说，裕王殿下的儿子已经痊愈了吗？”
海瑞听闻赵贞吉此话，脸上适时浮现出疑惑之色，旋即出言询问道。
赵贞吉闻言，在瞥了海瑞一眼后，点了点头，继续补充道。
“没错，裕王殿下的儿子，确实是痊愈了，但是却引发了更大的问题！”
“据说吕公公在跟随陛下，从裕王府回来以后，便以生病为由，在家中调养身体，另外，那些太医们对整件事也是讳莫如深，不愿提起！”
“眼下宫中流言四起，许多人猜测吕公公失宠了，并被陛下所厌恶！”
海瑞在听完赵贞吉所带来的这个消息后，脸上也被震惊之色所覆盖，旋即失声道。
“什么！”
海瑞无法想象，那个平日里跟陛下形影不离的吕公公，也会有失宠的一天，正当其还沉浸于这个无比轰动的消息时，赵贞吉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总之，本官之所以过来，便是为了提醒你一句，这件事情的水很深，你可要多加小心！”
“最近一段时间，多加留意一下朝中的风向，不要轻易站队，明白了吗？”
海瑞听闻赵贞吉此话，脸上顿时浮现出感激之色，旋即恭敬应声道。
“多谢大人提醒！”
赵贞吉见此情形，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旋即从座椅上起身，缓缓道。
“既然如此，那本官就不在这里多留了，你继续忙你的吧！”
“是，大人！”
……
紫禁城，乾清宫。
紫禁城内的流言，自然瞒不过嘉靖，不过，当他了解到那些流言的具体内容时，还是有些哭笑不得。
“明明是朕打算借着这个机会支开吕芳，用来练习御剑飞行，怎么这一眨眼的功夫，到处都在流传，吕芳被朕所厌弃的这个消息？”
嘉靖越想越生气，旋即，只见其回过神来，猛地一拍桌子，沉声道。
“这群该死的虫豸，整天正事不干，传这些小道消息倒是挺积极的，等着吧，朕绝对饶不了你们！”
正当嘉靖还在为此事感到无比恼怒之际，只见导引太监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禀报道。
“启禀陛下，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在外求见！”
嘉靖听闻此话，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些许意外之色，旋即，只见嘉靖反应过来，面色也变得无比平静，点了点头，缓缓道。
“嗯，朕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遵命，陛下！”
在得到嘉靖的具体吩咐后，导引太监未作丝毫犹豫，旋即转身离开了乾清宫。
对于眼下那些在宫内四处流传的流言，导引太监自然也是略知一二。
虽然他本人不太相信吕芳会莫名其妙地失宠，但他的内心，还是留有那么一丝不切实际的期望。
“万一这件事是真的呢？”
这样一来，到时候自己的位置，也能够再往上动一动了。
在导引太监离开后不久，只见锦衣卫指挥使陆炳走进了乾清宫。
“微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炳说完，当即便打算跪伏于地，谁知却被嘉靖拦住了。
“行了，不必如此多礼！”
“遵命，陛下！”
陆炳听闻嘉靖此话，连忙拱了拱手，表明了自己的谢意。
嘉靖看着陆炳头上生出的白发，在默然许久后，旋即出言吩咐道。
“来人，赐座！”
话音落下，很快便有太监上前，为陆炳准备好了座椅，并贴心地铺上了软垫。
“多谢陛下恩典！”
陆炳见此情形，也没有出言推辞，而是径直坐到了椅子上。
在这之后，只见嘉靖将目光从陆炳的身上收回，转而询问道。
“这次突然来找朕，是有什么事情需要禀报吗？”
陆炳听闻嘉靖此话，在犹豫了片刻后，方才鼓起勇气，出言询问道。
“陛下，近日宫中流言四起，说是吕公公那边……”
嘉靖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旋即不紧不慢地出言询问道。
“陆炳，你跟朕一起长大，难道你还不清楚朕的脾气吗？”
陆炳听闻嘉靖此话，不由得怔楞了许久，因为他知道，嘉靖是一个极其念旧的人，吕芳陪伴了嘉靖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说失宠就失宠？
而陆炳也是关心则乱，虽然他掌管锦衣卫，权倾朝野，但等日后从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上下来以后，免不了遭受那群文官们的清算。
因此，他与吕芳达成了默契的政治同盟，一方执掌锦衣卫，一方执掌东厂。
平日里，虽然东厂和锦衣卫互有摩擦，但这都是在他和吕芳的授意之下所产生的，身为锦衣卫，以及东厂的首领，双方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目前，宫中流言四起，倘若真的如那些流言所传的那样，吕芳真的被陛下所厌弃，那么往后陆炳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境地，便是独木难支！
而眼下这个来势汹汹的流言，却被陛下亲口否认，这更令陆炳感到了一丝挫败，以及羞愧。
“陛……陛下，微……微臣……”
嘉靖似乎是看出了陆炳心中所想，摆了摆手，示意其不必再继续说下去。
在这之后，嘉靖那不含一丝情绪的声音，在陆炳的耳旁响起。
“陆炳，你自小与朕一同长大，还救了朕一命。”
“你不必担心，朕只要还是皇帝一天，就没人能够动得了你！”
“那群文官要是敢上疏弹劾，无论是谁，朕都会杀了他们！”
陆炳听闻此话，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其实，陆炳此次前来面见嘉靖，实际上是做好了两手准备，倘若吕芳真的失宠，那么陆炳就会请求嘉靖，免去自己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让自己赋闲养老，从而保全家族。
要是吕芳没有失宠，那么自己就继续当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替陛下效力。
而出乎陆炳预料的是，嘉靖不仅亲口否认了吕芳失宠的这个流言，而且还对自己许下承诺。
身为与嘉靖一同长大的人，陆炳知道，嘉靖从来不轻易许下承诺，方才的那两句话，足以保自己，以及子孙后代无虞了！
陆炳在想清楚这背后的缘由后，旋即颤巍巍地从座椅上起身，跪伏于地，沉声道。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起来吧！”
嘉靖听闻陆炳此话，点了点头，旋即出言吩咐道。
“遵命，陛下！”
在得到嘉靖的应允后，陆炳旋即重新回到座位上坐下。
陆炳刚回到座位上没多久，嘉靖的声音又再次在他的耳旁响起。
“陆炳，替朕查一查，到底是谁在背后散播流言，查到了以后，不必禀报于朕，你自己看着处理吧！”
“遵命，陛下！”
陆炳听闻嘉靖此话，从座椅上缓缓起身，看向此刻坐于龙椅之上的嘉靖，拱了拱手，沉声道。
嘉靖与陆炳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又很快错开。
眼见事情已经尘埃落定，陆炳刚准备起身向嘉靖告辞，但是却被嘉靖出言打断了。
“陆炳，先别急着走，过来，陪朕好好聊聊天！”
“是，陛下！”
在这之后，很快便有太监上前，将陆炳的座椅，搬到了嘉靖距离嘉靖不远处的位置。
而陆炳与嘉靖闲聊的内容，也十分地天马行空，从童年时的趣事，再到目前朝中局势，以及嘉靖对于某些大臣的吐槽，总之，话题天南地北，无所不包。
在这个过程中，陆炳能够感觉到，陛下还是小时候，与自己一同长大的那个陛下，从来都没有变过！
后来，见夜色已深，二人方才恋恋不舍地结束了话题。
陆炳在走出乾清宫以后，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疑惑之色。
“明明陛下已经五十多了，但他头上不仅没有一根白发，而且就连皱纹也没有，看上去就跟三十多岁的人一样，这不应该啊？”
“而且，陛下一点也没有年老昏聩的迹象，反而还十分地有精神！”
“唉，不管这些了，以陛下目前的情况来看，至少还能再活个一二十年！”
陆炳如此想着，旋即收敛心神，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