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孩子

等上好的高粱米上锅蒸熟以后,秦峰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作为一个未来人与当下百姓的格格不入。

他们闻到粮食的香味儿,就像是秦峰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吸血鬼看到血一样。

那种狂热,那种饥渴。

尽管从没有过造反经验,秦峰只要看一眼那些眼神就能明白,这是足以改天换地的力量。

“不要挤,排好队,每个人都有份!”

见到蠢蠢欲动的人群,秦峰赶忙扯着自己稚嫩的嗓子大声吼叫。

如果控制不住这狂热的力量,会出大乱子的。

李二狗作为当下无生老母最虔诚的信徒,随即带着人,像扩音器一样附和:“父老乡亲们,不要抢!不要乱动!听小佛爷的!”

“只有听小佛爷的,大家伙儿才有饱饭吃!”

单单是靠这种吼叫,根本就压制不住这些饥饿到失去理智的人。

没奈何,秦峰只得站到桌上,勉力拿起白天聚集民众时用的铜锣,狠狠地敲了一下。

振聋发聩的铜锣声顿时压过了所有人的声响。

人们下意识地循着声音看过去,不约而同地迎上了一个五岁小娃娃冰冷的眼神。

“无生老母法旨说,不听法驾宣谕的,不能算白莲信众。”

“不算白莲信众的,就不是无生老母的儿女。”

“不是无生老母儿女的,一口粮食也吃不到。”

秦峰说这些话的时候,心中七上八下的。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景,也不知道这么说对或者不对,毕竟他现在的身体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娃娃,身边只有最开始收服的几个流氓是完全听从他的话的。

如果这些饥民被自己以粮食相要挟导致失去理智了,就凭自己身边这几个人,绝对是会被撕碎煮熟,当作粮食的佐餐的。

“现在,咱们打杀了税吏一家,那些为虎作伥的官兵知道了,肯定要来围剿咱们。”

“像你们这样乱乱哄哄的,等官兵来了,就是个死!”

“你们是想以后顿顿吃饱饭,还是把这顿饭当成断头饭来吃?”

“那能顿顿吃饱饭的白莲盛世,不想要了?那死后能去享福的真空家乡,不想回了?”

“要是你们以后都不想吃饱饭了,我就走,回西昆仑修道去,反正有无生老母的仙法,自己成个仙还不是简简单单。”

秦峰声音非常稚嫩,大吼大叫了一天后还有些沙哑和尖锐,但在李二狗等人看来,这就是神仙的威严。

他把话尽量说的通俗易懂,要挟和画饼参半,同时勾引着人们内心的欲望,和恐惧。

这时候人们才想起来——对哦,自己造了反了,如果没有个主心骨的话,就只能落一个被官兵打杀的下场。

“哎呀!小佛爷,咱们都知道错了,以后都听您的!”

如果说谁更愿意服从秦峰的话,那肯定就是人群中少数的老人。

他们劳碌了一辈子,到了三十五岁以后就老态毕现,到四十岁左右就快要失去劳动能力了。

这个时候,很多特别贫困的家庭里的老人都会以去祈福为借口,独自前往深山老林等死。

这样一来,家里既能省出一份口粮来,又不用让儿女背负不孝的骂名。

可是,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又想去死呢?

秦峰让这帮老人看到了生的希望。

他们很乐意动用自己仅存的威严,帮助秦峰去完成一些事,自己好顺势求生。

秦峰点点头:“嗯...这还差不多。”

有了老人开口,原本嘈杂的人群就像是温驯的绵羊一样,沉默而驯良。

看着沉默的人群,秦峰开口说道:“家里有五岁以下孩子的,先把孩子领出来,让孩子们排好队先吃。”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饱饭可不行。”

“会走的尽量自己排队,还不会走路的,就让当娘的抱着来领。”

命令下了没多大会儿,零零碎碎出现一群孩子,乖巧地拍好了队,站在最前面的,是几个年轻的母亲,抱着孩子站在最前面,一手拿着碗,一手抱着孩子,旁若无人地给孩子喂奶。

秦峰大体扫了一下,怀抱着孩子的女人只有大概二十个,其中还有一个抱得是自己的妹妹。

拿着粗瓷碗的小孩子也很少,有一两百的样子。

这里就涉及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了——新生儿太少了。

两千人左右的基数,幼儿占比也就百分之十多一点,这是什么概念?

人们已经饿得连孩子都生不出了!

要知道,这可是封建社会啊!

在多子多福的封建社会,子孙兴旺就代表着能开更多的田,能占有更多的财富,有更多的青壮年战斗力,可以在这个比较原始的环境下抢占更多的资源!

人口生育欲望降低,按照正常的发展进程来说,需要进入一个比较发达的社会,人们更多的关注自己的生活质量,或者有更高的精神追求,才会选择牺牲自己的生育过程。

而在这个极度落后的地方,能让人们不生孩子的原因只有一个——没力气了。

重重剥削治下,雄性男子已经连最基础的生育能力和欲望都丧失了,他们掌握的生产资料甚至都不足够满足自己生育需求的!

如果单以社会结构类比的话,这特么是个比清末民国还黑暗的时期!

“策特娘......我就说怎么这么顺,原来已经到了一点就着的程度了吗?”

秦峰看着孩子,喃喃自语道。

李二狗还是头一次听见神仙说脏话,好奇地问道:“佛爷,您这是骂谁呢?佛爷也会发火吗?”

秦峰挑了挑眉:“佛爷怎么不会发火呢,想当年如来佛祖成道,看到凡间妖魔横行,自己的三千忿怒相化作不动明王,来到凡间降妖伏魔,这才有了正法时代的朗朗乾坤。”

“我如今虽失了法力,慈悲之心却不曾失去,如何就发不得火呢?”

说着,蒯起一大勺高粱米,四平八稳地盛到来领饭的孕妇手中,安慰道:“回家跟你的男人说,吃饱喝足了赶紧生孩子。死后去真空家乡那是死后的事儿,活着的时候多生孩子才能过上好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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