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桑悠悠醒转，她睁开眼睛，骤然看见床边三个人影。
两个男孩儿，宝珠被周见鹊抱在怀里，她又差点儿被吓着，捂着胸口吐出口气来。
善思先道：“婶婶，宝珠妹妹没事儿，给被子接住了，好好的，也没有受惊。”
季桑无力地点点头，心想宝珠是没有受惊，受惊的是她这个老母亲，还当场晕过去了。
善思又道：“郎中说您也没事，只是腹中胎儿月份大了，不好冒然用药，只要醒过来，歇几日就无妨了。”
季桑也知道自己就是一时受了惊吓，应该是没有大碍的。
他扶着季桑坐起来，回头看了宝珠一眼。
周见鹊将她放在地上，宝珠低头，安安静静地站着，也不敢出声。
季桑摆手：“你们去吧。”
两个男孩看了妹妹一眼，便要离开。
宝珠抬头看了季桑一眼，知道自己的教训要来了。
从前她还是经常不服气，要跟母亲理论的，但今天她一定乖乖受罚，她真的知道错了。
但季桑又说：“宝珠今日也交给你们照顾，我要缓一缓。”
宝珠轻声喊道：“娘。”
季桑不是跟孩子生气，她还是有些不舒服的，道：“娘现在已经没事儿了。”
善思和鹊儿两个哥哥会跟她好好讲道理的，不用季桑再辛苦与她理论了。
宝珠小声道：“对不起娘，我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好好休息。“
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好像下一刻就要流出眼泪来，她有些害怕。
季桑知道她肯定也吓着了，从枕头底下摸出个荷包来带给她玩儿：“好，知错就好。”
她从前也知错，只是从来不改，小孩子都是如此。
淘气也是她的天性。
但这一回，一定要让她知道轻重。
善思上前牵着她的手，宝珠反复回头，看了季桑好几回，确定娘真的不是再生气，这才捏着荷包，跟哥哥们一起离开。
周见鹊询问道：“那树挺高的，你是怎么爬上去的？”
宝珠皱眉，挠挠头，说道：“我用手脚就爬上去了呀，很简单的。”
周见鹊心说你可真是猴子转世的，他六七岁上也爬过树，但爬一截子，也就上不去了，她倒好，爬的那么高。
善思道：“许是我们宝珠天赋异禀呢。”
宝珠讪笑几声。
善思叫她坐下，拿了纸笔，拿出自己抄写的佛经：“你先抄一会，等写好了，再拿张干净的纸，往上头写你今日犯了什么错。”
宝珠很头疼这个，但她今日犯了大错甚至于吓昏了母亲，于是也不敢像从前那样跟哥哥们撒娇耍赖，埋头抄写起来，一边回忆着自己今日做过的事情。
善思和周见鹊则坐在了旁边，善思也拿了纸笔，准备写一篇文章。
周见鹊道：“哥，你是准备将文山书院的事情宣扬出去？”
善思道：“是。”
身为读书人，笔墨就是他的武器，善思打算用文章，引出文山书院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丑事。
不闹大，事情就要被压下去了，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效仿，这样的书院，还怎么教好学生？
就算考中了，做了官，只怕也做不出好事来，会为祸一方。
周见鹊觉得如此极好，在一旁帮着磨墨。
宝珠见了，便笑着看了周见鹊一眼，花儿似的。
周见鹊到底是疼爱她，帮她也磨墨。
善思的文章还没有想好，宝珠倒是抄完了佛经，也将自己的过错一一列了出来，头一个就是惊吓到了自己怀孕的母亲，然后才是不该为了救小猫上树，也不该为了上蹿下跳，没少写。
周见鹊和善思看过之后，都摇头，叫她再改。
可宝珠是怎么都想不出去了，最后连自己夜里偷吃了点心都写出来了。
她哭唧唧地看着两个哥哥，柔弱道：“真的没有了，哥哥，真的没有了。”
善思这才道：“可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宝珠茫然地看着哥哥们。
那她到底哪里错了？
周见鹊叫她坐下，不要着急，慢慢说道：“你几年几岁了？”
“我四岁半了。”宝珠道。
“对，那四岁半，也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还能犯傻？”
“没有呀，我没有犯傻。”宝珠大声反驳。
小孩子是不能接受自己被说笨的，宝珠更不能接受，她够聪明了。
善思道：“小猫在树上下不来，你上树救小猫，结果你们两个都下不来了，你没有救到小猫，自己也摔下来了，还将婶婶给吓昏过去了，到处添乱，你自己说说，是不是小笨蛋。”
宝珠：“……好吧，是有点笨了。”
她心想，她下一次不会了。
“那你下次怎么办？”善思追问。
“下一次，下一次，我喊人过来，叫大人上去，我小孩子，在旁边等着，不上去添乱。”宝珠思考过后，认真回答。
周见鹊道：“好，那你写在纸上，贴在床头，每日提醒自己。”
宝珠乖乖抄写了一遍，提醒自己以后不能这样了。
这样的教导，从前也有过，他们很有经验，只是这样，是不够的。
善思拿出一摞自己抄写的经书，数出来五十页，道：“抄吧。”
宝珠差点就哭了，但想起自己有错在先，也就不敢多提，乖乖地抄写佛经去了。
下午燕儿回家，得知了今天的事情，忙去看了季桑，又去书房看妹妹。
善思和周见鹊已经出门去了，不在家中，燕儿看见妹妹苦兮兮地抄经，十分心疼，拿过纸笔要帮她。
宝珠赶紧道：“姐姐不要，我错了，应该受罚的。”
燕儿笑道：“没事，姐姐给你抄几页，保管他们看不出来。”
其实能够看出来，只是没有人会拆穿。
宝珠扑进燕儿怀里，紧紧抱着她，说：“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燕儿道：“不敢怎么了？”
“不敢爬上爬下了。”她道。
燕儿摇头：“错了，你爬上爬下，家里人可曾阻拦过你？“
宝珠摇头，这确实没有，她上蹿下跳的，家里也没有人说她不好，更不会说什么她不够淑女的鬼话。
燕儿道：“你喜欢爬高，这没有什么，大家都有自己喜欢的事情，只是你爬高的时候，要注意安全，不能独自一个人。”
“你看你今日爬高，没有救下小猫，整个家里都乱糟糟的，跑过去救你，还吓昏了娘，你自己也要受苦抄写佛经，这叫得不偿失。”燕儿搂着妹妹安慰起来。
“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危险的事情，更要考虑后果，好在你今日没事，若是你摔着了，娘和姨父要心疼，祖父要心疼，姐姐和哥哥们还要心疼，还有咱们没有出世的弟弟妹妹，更有你的侍女乳母，大家都心疼你的。”
宝珠只是听人说了，什么事情女孩子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最。
她认为爬高不是女孩子应该做的，因此才偷偷去了。
她道：“娘真的不会教训我爬高吗？”
“你明日自己去问。”燕儿道。
宝珠想了一会，苦兮兮地说道：“我先抄佛经。”
她这小手都要抄断了。
第二天季桑醒来，侍女进来：“二奶奶，您快去瞧瞧，宝珠姑娘在外头呢。”
她说完，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季桑心说她这姑娘又出什么幺蛾子了，赶紧披上衣服出去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