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案子的案情,说起来是很简单的。
但是认真追究起来,却不好办。
徐子帧敢接这个烫手山芋,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但他是个聪明人,他一个人,要怎么担得起这个风险。
徐子帧道:“江平山骗婚一案,事实清楚,证据充足,本人也已经认罪,赵氏和江平山的婚事,是不作数的。”
他先说了这件事情。
赵氏听到这话,面上的神情轻松了一些。
她终于跟这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太好了,这样的话,她死了以后到了阴曹地府,也不会被阎王说过是江平山的媳妇了。
江平山脸上依旧是悲痛,他认罪的时候就知道,他要彻底失去他的这个本来完满的家了。
如果巧娘能够因此高兴一些,那也算是他还债了。
他的心依旧沉浸在江墨的死上,他太痛了,他没了的,是一个儿子,是比旁人要强出千百倍去了的儿子啊。
他如何能够不痛啊!
他的心都要碎了。
徐子帧看看还靠在椅子上喘息的福灵郡主,道:“还有一案,案情重大,涉及当年的朝廷命官,两条人命,不是本官一个人能够做主的,本官会上奏朝廷,由三法司一并审理,今日到此为止了。”
荣王的脸色阴沉下来,福灵郡主也终于觉察到不对劲了。
为什么要让三法司来一起审?
什么朝廷命官,她不过是杀了丈夫跟外室生下的孽庶罢了,为什么她要被审问。
她是宗室女,是李家的人。
凭什么要审,谁敢审她?
徐子帧又道:“郡主先暂居府上,我会派人看守,以免郡主出事。”
荣王大怒:“徐子帧,你大胆!”
徐子帧赶紧拱手,呵呵笑道:“老王爷啊,您息怒,这郡主是个出嫁女,没必要为了她一个人,败坏整个宗室的名声,您说是不是,臣也是为了宗室的名声考虑啊,不然您去求陛下,咱们悄悄地审。”
荣王当然知道这个路是行不通的。
他忽然扭头,看着福灵郡主,他的堂侄女,她的出身,在宗室之中也不算是特别好的,不过是少年时候得了太后的喜欢,被太后养在身边养了几年。
徐子帧的话,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福灵郡主猖狂,但她并不是个傻子,她觉得自己是有猖狂的本钱的,尤其是在赵家人面前。
但现在荣王的眼神,她太熟悉了,她真的很熟悉。
因为她也有过这样的心情。
她突然恐惧起来,挣扎站起来,用沙哑疼痛的喉咙喊了出来:“伯父,伯父,我,我是您的侄女啊,咱们是一家人啊!”
荣王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收回情绪。
徐子帧看看身边这个老头子,再看看倒在地上的福灵郡主。
他心想,虽然陛下太过相信因果了些,但他有一个想法是没错了,这李家人,真的是没少作孽啊。
他们狠毒起来,真是连自家人都不会放过的。
赵家一家人出了衙门。
赵巧娘太过疲惫,赵砚将母亲先扶上了马车,季桑则上去,扶着婆母坐好。
善思也沉默着不说话,他被周见鹊扶着往外走。
徐子帧追了出来,喊住赵砚。
赵砚见了礼:“徐大人。”
徐子帧点头,又拍拍善思的肩膀,说道:“放心,此事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赵砚已经等了很多年了,他也不急于一时,道:“好,辛苦徐大人了。”
徐子帧苦笑一声:“说什么辛苦,我是白捡了一个好处。”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最新章节。
这个案子,早就该查清楚的。
可从前没有人敢查,就算查了,这个案子也只会被人压下去。
现在新帝登基,不再纵容宗室,徐子帧才有这个胆量查下去,才敢将一个宗室女看守起来。
说起来多可笑啊。
对于赵砚和善思,以及赵巧娘来说,这只是一份迟到而且偶尔的正义。
他们为官的,连自己本应该做的事情都做不到。
尤其是在京城这个地方,放眼看去,不知到多少冤屈,但很多生气,他们就是这样的无能为力。
这个案子今日能够到这个地步,是赵砚多年的苦心,是一个巧合的机会。
徐子帧觉得,他做的很少。
赵砚道:“徐大人尽力了,我知道。”
赵砚身在锦衣卫,很多事情他都明白。
徐子帧颔首,又看看善思和周见鹊:“回去好好读书,别跟我一般。”
他的心气已经快被磨平了,这天下,还是要靠年轻人的。
两个孩子都说好,徐子帧又问了几句,赵砚这才带着两个孩子离开。
师爷在一旁道:“荣王殿下还等着您说话呢,大人。”
徐子帧赶紧往外走,道:“就说我有事进宫了,我不见他。”
师爷多少有点儿害怕,道:“大人,大人,您不能这样啊,好歹人家是王爷,您就不怕……”
徐子帧心里突然腾出股火来:“怕什么,怕他买凶要杀我!”
徐子帧想起来福灵郡主那副杀了人还理直气壮的样子,心累就别扭。
他们读书人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任由李家人打杀?
师爷忙不敢再说了。
徐子帧到底没去见荣王,荣王最后满腔怒火地走了。
周见鹊和善思坐在一辆马车里。
善思一直不说话,周见鹊给他倒了两杯茶,他也默默喝茶,不说话。
周见鹊没有再倒第三杯,他拍拍自己的肩膀:“哥哥,你累不累,你靠在我身上吧。”
善思回过神来,看看他的肩膀,突然笑起来。
因为周见鹊小时候也会这样,他总是妄图用自己的肩膀,扛起家里人烦恼来。
不过现在,他的肩膀比小时候结实多了。
善思没有靠上去,他看着弟弟,突然说道:“鹊儿啊,你说当个好人,是不是没什么前途?”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遗骸。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善思想,这些话,或许都是有道理的呢。
他爹娘在他出生不久后就死了,可是二叔辛苦筹谋多年,他都十几岁了,他爹娘的冤屈才能够洗刷。
杀害他们的凶手还逍遥了这么多年呢。
凭什么呀。
如果二叔在锦衣卫的时候,故意网罗罪名,将兴国公府拖进去,弄死他们一家子,也不是不行,为什么非要等到现在呢。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啊。
善思道:“我还是想要个好前途的。”
如果要做好人,要做好官,这么难的话,那他,或许做不到呢。
他不是喜欢等待的人。
周见鹊跟他一起长大,立刻就觉察到他话里的意思来。
“哥,你可不要胡说,你这样说,我是要去告状的!”周见鹊抓着他的袖子说道,“事情不是这样的,哥哥,你不要这样想。”
善思笑笑不说话,然后靠在了弟弟身上。
周见鹊心想,不行,他最近一定要一直盯着哥哥,不能让他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