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恪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心里头还糊涂着,便没心情再和同窗们吃酒吟诗了,他去找了武先生,把方才的事情都说了。
武先生听罢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过季桑这姑娘是个明白人,她既然说了,想来心中自有考量,你叫你家里头重新给你说一个就是。”
左右他们俩现在只是私下来往,知道的都是自己人,不合适及时说清楚就好了。
周恪听罢,急忙道:“先生,我来找您,不是要听您说这个的。”
他是想让武先生帮忙,他总要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好,怎么辛苦一场,就得了这个结果?
这季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
武先生道:“你想让我说和一番?”
周恪颔首:“还请先生著我一臂之力。”
武先生觉得以季桑的脾气,说了不合适,应该就是不合适,他说和恐怕也没用。
但周恪显然不甘心。
武先生只得叫人去找季桑。
不过季桑没来,武岚来了,她道:“季桑说你人是好的,但是……”
周恪急忙道:“我人是好的,那她还如此?”
这不就是在敷衍他吗?
“你不要着急,我还没有说完,”武岚无奈道,“你好是好,但是季桑她不喜欢啊,你是青菜,但人家爱吃萝卜,你明白吗?”
平心而论,周恪是不错,家世不是太高,有前途,长相也不错,人品德行都不坏。
周恪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皱眉道:“我不明白。”
武先生看他这模样,道:“你有什么不明白,岚儿也是好的,当初我还撮合过你们,你们俩不是相互看不上,这是一个道理。”
周恪是武先生满意的学生,自然为自己的女儿考虑过,只是两个孩子说不到一处去,也就作罢了。
如今是他看上了季桑,但季桑不情愿,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武岚颔首:“对,正是如此,你想开些吧,让我娘给你找个好姑娘。”
周恪是明白了。
但他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武岚看他还在皱眉,道:“天底下的事情,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尤其是男女之事,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了,就算你是神仙下凡,又有什么用。
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因果。
“季姑娘呢?”周恪问道。
话是这么说的,但他就是想求个明白。
武岚:“她带孩子呢,就不来见你了,托我说祝你明年金榜题名,前途无量。”
周恪沉默片刻,向先生和武岚行礼,十分落寞地离开了。
武岚道:“爹,你觉得妹妹傻吗?”
这样的好郎君,可不容易找。
武先生笑道:“爹当年辞官,前些年又离了书院,是不是也傻。”
武岚笑道:“您是任性了一点。”
武先生道:“可我快活呀。”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武先生又道,“自己不后悔,把日子好好过下去就好,左右我承了赵砚的情,护得住她和孩子。”
他当年的同窗们,有些身在高位,十分风光。
有些丢了官职回乡去了,还有些丢了性命。
武先生偶尔会回想当年,想着自己如果在官场上坚持下去,是如何风光,但他并不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
武岚听了,道:“爹说的对,日子能够过下去就好。”
这天底下的事情,真的说不准。
在季桑这里,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晚上鹊儿又跑到季桑屋里,问起今天的事情来。
季桑一点都不敷衍孩子,道:“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成,便同人说清楚了。”
之前季桑的态度还有些模糊,但今天是十分坚定了。
鹊儿皱起眉头来,道:“唉,看来我不如哥哥。”
季桑迷惑:“什么?”
鹊儿解释:“今日善思哥哥说,他觉得你不喜欢周郎君,你们两个不成,我还说不喜欢也可以成亲,我错了。”
果然还是善思哥哥比他聪明些的。
季桑笑道:“他知道的还不少。”
鹊儿叹气:“是比我多一点的。”
季桑道:“不喜欢是可以成婚,但是小姨想过了,不喜欢的事情还要去做,那就是在委屈自己,我思来想去,觉得我现在不必受那样的委屈,好不容易活一回,还是活得高兴点好些。”
在那场大梦里,她的心思全在报仇上,什么都顾不得,从未有过片刻欢愉。
如今她又活了一回,两个外甥平平安安,还多了一个善思,更有武先生一家人的护持,她真的不必太委屈求全了。
她有选择的机会,那为什么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意呢。
有些事情她没法做,但这件事情,季桑是可以的。
就是有些对不起周恪这个年轻人。
鹊儿道:“我们以后孝顺小姨,给小姨赚好多钱,照顾你心疼你,我很快就长大了。”
季桑心中极熨帖道:“好。”
她不需要孩子们为她做什么,但他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季桑瞬间就觉得自己往后有了期待和指望。完整内容
“慢一点长大也不要紧,小姨还年轻,不要紧。”季桑道。
鹊儿点头,他再和季桑说了会儿话,便去休息了。
翌日善思知道了这件事,这孩子面上看不出什么,心里很是窃喜。
但窃喜之后,又觉得愧疚,于是晚上便睡不着,熬到了赵砚回家来看他。
赵砚见他不睡觉,道:“白天睡太久了?”
“没有,”善思道,“二叔,我正在反省。”
赵砚一听这话,脑袋嗡嗡的,这孩子出入佛寺,是有心为之,赵砚很清楚。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善思真的被佛法感染了,那可怎么办,好端端的,怎么反省起来了?
赵砚一改在外面的冷硬,好声好气地询问道:“为何反省?”
“今天鹊儿跟我说,姨姨不想嫁人了,我很高兴,我不该这样的。”善思说道。
他知道,女子不嫁人,是要吃很多苦头,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不管姨姨为什么不想嫁人,他都不应该高兴。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贪嗔痴三戒,他全都犯了。
所以要反省。
赵砚自是了解季桑的近况的,他道:“没事,善思知道反省,便很好了。”
成人尚且难以控制,一个六岁的孩子,因为事情称心如意而喜悦,这不是什么过错。
只是季桑又是怎么回事?
她有武家相助,有大笔钱财当嫁妆,即便带着孩子,跟周恪也可以说是门当户对的。
那周恪他也查问过,年轻了些,人品不坏,按理说,季桑应该答应的。
善思道:“错了就是错了,我虽然知错,却不想改。”
除非季桑给自己当婶婶,不然他真的不想看到季桑嫁给别人,一点都不想。
赵砚回过神来,道:“你只在心里想,没有恶行。”
想法是不能控制的,但人的行为可以控制。
善思靠在他怀里,道:“二叔,姨姨知道了,会不会不喜欢我?”
这才是他最担心的。
鹊儿和燕儿是姨姨的亲外甥,他只是姨姨偶尔救下的孩子,虽然姨姨很疼爱他,但他总是害怕不能长久。
他希望姨姨一直喜欢他,像母亲那样。
赵砚拍拍侄儿的肩膀,心中浮现出许多想法。
他道:“好善思,姨姨会一直喜欢你,会陪着你长大的。”
善思趴在赵砚怀里,已经开始犯困了,他听到前半句,便十分高兴了。
等孩子在自己怀里睡着,赵砚轻轻帮他盖上被子。
他没有休息,等孩子彻底睡着,赵砚又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