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爷叫人来催了两回,季桑才出了门。
不是她磨蹭,实在是季老爷催的太紧了。
季老爷看见女儿出来,道:“你怎么穿成这样,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也不打扮打扮?”
季桑一向打扮得很简单,季老爷从来都瞧不见,今日眼神可真是太好使了,还挑剔起来。
“我素日里都是如此,太招摇了,反而叫人笑话。”季桑懒得去换衣服,在这儿找起说法来。
季老爷又将季桑打量了一回,道:“罢了,你无才无貌,简朴些也好。”
季桑真想当场翻个白眼给他,硬生生忍住了。
好歹是亲生的父亲,张口就说女儿无才无貌,有这样的爹吗。
她无才是真的,可季桑的长相还是很不错的,他是个瞎子吗。
别家的爹看了自己的孩子,有三分容貌才能都要夸成十分,偏他把季桑说的一无是处!
季桑的马车送两个孩子去了,季桑只得和孙氏、季桃母女挤在一辆马车里。
有些日子不见,季桑瞧着季桃,道:“三妹妹长高了些。”
季桃一向沉默寡言,听见这话也是一样,道:“是。”
孙氏看着季桃这模样,又看看季桑,心里头不满,季桃也不知道随了谁,小时候就不讨人喜欢,现在每日里一句话都不多说,不如季樱就算了,连季桑都比不过,一点不像她的女儿。
一路上三人安静如一潭死水。
到了地方,季老爷又叮嘱季桑:“我给你找的这门婚事,是再好不过了,我知道你有主见,但今日你敢胡闹,回去我就把你关在家里,把两个孩子送回周家去,你什么都别想做了!”
季老爷也不傻,季桑不吵不闹的,不见得就是听话了,他早防备着。
这桩婚事是一定要成的,他这辈子当官是没有指望了,但季桓还有大好的前途,可当官不能只靠死读书,还得有关系,这才好走动。
当年都是老爷子不肯为他走动,叫他一味地埋头苦读,这才断送了他一辈子的前程,如今只能蹉跎在家。
他不能像老爷子一样,他要为儿子好生筹谋着。
只要季桑嫁过去,就能够帮扶着季桓了,如此季家才能有更好的前途。
从前季桑不听话也就算了,他这个当父亲的仁慈,可以不计较,但今日若出了差错,就别怪他当爹的狠心了。
季桑心想,他拿两个孩子威胁自己,这是一点父女之情都不念了。
“父亲,你是当真一点不念着我姐姐和母亲了?”季桑道。
季老爷想起死去的妻女,扭过头没有说话。
“你是季家的女儿,家里好了,你弟弟好了,你才能好,两个孩子才能好,”季老爷的语气又温和起来,“你还小,爹都是为了你们好。”
季桑朝他笑笑:“您都这么说了,信不信也不由我。”
季老爷说的话,真是比说话人讲的诨话还要好笑。
要是他早十年里去街市上支个摊子,如今都该功成名就了。
季老爷道:“你知道就好,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母亲管不了你,是她糊涂,我可不糊涂!”
季桑早就对父亲失望了,也不在乎多这一回。
没有再和季老爷争辩,她跟着孙氏进了何家的后院。
这位何大人,当年科举高中,然后就开始了辗转多地的仕途之路,这么多年煎熬下来,总算是升到了京城。
季桑听季老爷的意思,他眼下好像是个从五品,但日后颇有前途。
季桑心想,好歹是个五品的京官,想要个什么样的儿媳妇找不到,偏偏找到她头上来,这叫什么事儿啊。
季桑颇有些头疼,孙氏在一旁心情十分复杂。
她现在也知道了,季老爷不定给季桑找了个什么人呢,估摸着不是好的。
但看到何家这大宅院,这高墙碧瓦的,孙氏又忍不住心动。
何太太倒是颇有诚意,客客气气将人请到了堂屋,一看见她们进来,就露出笑容来。
“我家老爷说,今日请了从前的同窗过来,是贵客,我早就候着了。”她客气和孙氏见礼。
孙氏一贯的小家子气,这会儿有些紧张,陪笑道:“不敢,不敢,太太您太客气了。”
何太太又笑着寒暄了几句,随后便将目光放在了季桑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个来回,看着是很满意的。
季桑低着头不说话,她之前想着,把这婚事不成的锅,再扣到孙氏头上,因此并不放在心上。
但现在看来,孙氏这柔弱的肩膀是背不起这口锅了。
既如此,那她就得另作筹谋了。
何太太收回目光,道:“你有福气,姑娘们围着你,不像我,都是小子,不知道体贴。”
孙氏呵呵笑:“您说笑了,小孩子,都有不懂事的时候,我倒是有个懂事的姑娘,只是已经嫁人了,如今有了身孕,只有叫我操心的份儿。”
何太太险些接不下去这话,她明显是想将话题牵扯到季桑身上,但孙氏竟然提起了她出嫁的女儿。
何太太心说我要你那出嫁的女儿干什么,她是要给儿子相看媳妇,看看这季桑到底是成还是不成!
何太太又说了几回,孙氏都绕过了季桑。
何太太索性道:“我听说季二姑娘为了你大姐姐的孩子们,竟然放弃了婚事,说起来,真是叫我心里佩服。”
他们夫妻就是看重了季桑这一点,又知道季桑跟着已故的季家老太爷读书识字,应当是个心地善良,知书达理的女子。
季桑回道:“太太谬赞了,长姐如母,姐姐对我恩重如山,我抚养外甥,是天经地义,要是旁人,我哪有这个好心。”
旁人季桑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希望这位何太太清醒一点,要是指望她来何家当个什么贤妻良母,那是做梦呢。
何太太从这一句话里,也看出季桑的态度来。
“季姑娘这话也有道理,”何太太道,“无缘无故的,自然不会有平白来的好心。”
看来季桑也并非只是个柔弱仁善的女子。
何太太却没有不满意,太过仁善,也并不是好事。
季桑心想,看来何太太也是个明白人。
明白人才好打交道,像孙氏这样脑袋不灵光的人,打起交道来才叫人心烦。
在屋里说了会儿话,何太太又请她们去院子里。
今日何家的宾客不少,何太太也不能一直围着季桑打转。
婆子看孙氏母女三个走远了,道:“太太,我看这季二姑娘不是个简单的,老奴还是再去打听打听,不能委屈了咱们六郎。”
何太太却道:“她要好处,我才好拿捏她。”
她不是要给儿子找一个伺候的人,而是找个能和儿子过一辈子的,聪明些也不要紧,重要的是季桑她没有依靠,没有指望。
她要是聪明点,就该知道怎么选。
孙氏看四下没有认识的人,对季桑道:“也不知道这何家的郎君长得什么模样,不知是否比你那三妹夫强些。”
季桑道:“那您可以放心了,肯定是没有的。”
孙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没想到季桑是一点都不糊涂,更不装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