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上有一张牛脸。
一张和车窗一样大的牛脸。
在尖叫之前,龙子决定确认一下。
没错,是一张和车窗一样大的牛脸。
龙子大喊一声,摸到了副驾驶上的微冲,对准窗户。
牛脸移开了,另一张脸凑了过来。
一张可爱的多的脸。
一张女孩儿的脸。
她看到了龙子手里的枪,愣了一下,对龙子吐了吐舌头。
龙子慢慢收回了枪。
“你是人吗?”他大声喊。
“什么?”那女孩也大声喊。
龙子摇下了一点车窗,“你是什么人?”
“和你一样,”女孩儿笑了,“路人。”
“路人?”龙子困惑的说,“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
“你不一样吗?”这女孩儿穿着一身户外裙装,因为弯着腰对他说话,露出了两抹乳白。
龙子移开了目光,“你骑的是什么东西?”
“牛啊,”女孩儿奇怪的说,“你没见过牛吗?”
“没见过这样的,”龙子打量着那牛,“和小货车一样大的。它伤人吗?”
“只要你不惹它,也不惹我,它就不伤你。”女孩儿笑了。
“哦,那我下来了。”龙子打开车门,想了想,又在腰里别了一把手枪。
“真大啊。”龙子仰着头说,踩在地上,这牛简直是个奇观,比大象也差不多了吧。
女孩儿得意的笑了,“我叫汉女,你叫什么?”
“你爱流汗?”
“汉女!河汉的汉!”
“哦,我叫龙子,天龙的龙。”
“龙子,你是哪儿的人?”
“就是这的,”龙子指了指北边不远处的那个城市,“你呢?”
“我是北边的,”汉女说,“说起来,我是客人了,你车里好吃的给我点。”
“你怎么知道我有吃的。”
“你是本地人,又开个货车,能没吃的?”汉女哼了一声。
“在车厢里,你自己拿吧。”
汉女轻巧的跳下牛背,打开了车门,欢呼了一声。
龙子打量着大牛,牛背上系着很多口袋,里面塞的满当当的,可以看出来,很多都是食物。他上手摸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口袋,大牛扭头看了他一眼,吓得他立刻停了手。
那口袋里软绵绵的,好像是衣服。
“哇!你有水果罐头!我好久没有吃过水果了!”
汉女抱着几瓶水果罐头走了过来,盘腿坐在地上,挑了一罐黄桃的,放在自己的腿窝中间,两手用力拧开了。
“好吃,好吃。”汉女幸福的说,在小货车的灯光下,她高兴的像个第一次吃罐头的小女孩儿,“你吃吗?”
“你吃吧。”
“也是,你肯定吃烦了,”汉女指着牛肚子,“那个红色的口袋里有肉干,我从北边带过来的,你尝尝。”
“你的座驾不太友善。”龙子心有余悸的说。
“没事儿,”汉女拍了拍大牛的腿,“去拿吧。”
龙子小心翼翼的朝大牛走了一步。
大牛没有任何反应。
他放下心来,把手伸到了红色的口袋中。
一包真空包装的牛肉干。
龙子心虚的看了一眼大牛。
“它有名字吗?”龙子问。
“牛肉干。”
“我说你的大牛!”
“哦,它啊,没。”
龙子无语。
“我都叫它大牛。“
“你的大牛……是怎么长这么肥的?”龙子敬畏的看着大牛。
“核爆之后就这样了,”汉女吃完了黄桃,开始喝甜甜的罐头水,她脸上出现了幸福的表情,“现在只要活着的动物个头都大了许多,你没见过吗?”
龙子想起了杀死思琪的野猪和他杀死的那只兔子。
“你的大牛,没发狂吗?”
“没,”汉女爱怜的看着大牛,“它还是个小牛犊的时候,就进了我们家,村里的牛死的死,疯的疯,就它还是正常的。”
“呃,”龙子关切的看着汉女,“你还见过其他人吗?”
“见过啊。”汉女喝完了罐头水,开始挑选下一个罐头。
“几个?”
“几个?”汉女终于选了一罐苹果的,“几万个!”
“吓!”龙子站了起来,“哪里?”
“还能哪里,春明。”
“那么多人……那么多人……”龙子语无伦次的说着,又坐了下来,“你确定?”
“当然了,我经过那里。”
“那你为什么不留在那儿?”
“都是政客,无趣,”汉女开心的啃着苹果,“他们现在还按官场的规矩活着呢,看着我都累得慌。”
“也对,也对,”龙子道,“他们肯定躲在防核地下掩体了。”
也就是说,政府还存在着。
这给了龙子一种奇怪的感觉。崩塌的世界又有了某种秩序,在遥远的地方,正有人在思谋着重整河山,这让他感觉安全,但又剥脱了那种彻头彻尾的自由感。
龙子躺在田垄边,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空暗淡的星星。
“你怎么了?”
“没事,”龙子细细的品味着,“你不觉得有些荒诞吗?”
“我没空理什么荒诞不荒诞的,”汉女大大咧咧的把第二个空罐头瓶扔在了第一个旁边,“能活着就好了。”
“真羡慕你的没心没肺。”
“胡说,我有心有肺,而且功能健全,”汉女侧躺在了龙子旁边,忽闪着大眼睛看着他,“我看你但是神经衰弱,是个病人。”
龙子笑了。
“你笑什么?”
“为什么我碰到的每个人都不悲伤?”
这句话让汉女愣住了。
“可能大家都没空吧,”汉女也躺平了,她的声音柔了下来,像做梦一样,“没空想那么多。”
“我觉得是不在乎,”龙子想着思琪自私的模样,以及李军如鱼得水的样子,“我甚至觉得,活下来的人都挺高兴、挺得意的。”
“你想的很深,”汉女口吻中的满不在乎荡然无存,“我想,人都有些自私,不是吗?”
“所以,活该世界毁灭。”龙子恶狠狠的说。
汉女吓了一跳,她看向龙子的侧脸,他的面孔变成了一个仇恨的基座,把愤怒的能量从眼睛中射出,漫天的星斗都失去了颜色。
汉女笑了,“但是,你活下来了。”
“我活下来了,”龙子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好像在品味其中的意思,这句话慢慢的向他体内注射生命,他活了过来,眼中的凶光消失了,“你也活下来了。”
他笑了。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