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人月两团圆

楚辞还从没见寇静发过火,初听此声音时,他还有些莫名,不知道他在对谁说话。(♀m..)

本着偷听不好的原则,楚辞先敲了敲院门,然后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他要光明正大的听!

寇静见他进来,脸上的表情瞬间转为柔和,他上前两步将楚辞手里的东西提过去,低声说道:“怀槿,你先去里面休息一下,我马上就进去。”

楚辞看了看他脸上略显紧张的表情,没有按他的话去做,而是转过头,打量着院子里的另一个人。这一看,可不得了。

院子里的这个人一身白衣,相貌端的英俊无匹,又有一番岁月沉淀下来的成熟韵味,他见楚辞看过来,便温文尔雅地朝他一笑,眼角有一道浅浅的细纹,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这是一个一见面就能让人产生好感的人。楚辞在心底下了判断。然而,他却没有对这人有丝毫的好感。

寇静从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他会这样生气,一定是有原因的,面前这个人,就是令他生气的罪魁祸首。

“大哥,楚辞身为这院子的主人,在有客人前来的情况下,怎么能独自避进屋子,不招待一下呢?敢问阁下高姓大名,今日到此有何贵干?”楚辞也朝他笑笑,可出口的话却丝毫听不出善意。

“这位就是楚司业吧?鄙复姓钟离,单名一个情字。我是静儿的姐夫,今日乃是为了邀请静儿去寒舍一叙,值此中秋佳节,本就该人月两团圆。”钟离情微笑着开口。

他就是那个渣男?!小钰儿的亲生父亲,寇家姐姐的丈夫,那个另攀高枝的书生?楚辞不禁感叹,怪不得呢,能让饱读诗书的寇家姐姐芳心暗许,也能让堂堂县主的女儿一见钟情于他,他这副皮相,在女生面前简直是无往不利。

“听闻钟离先生已另有妻室,何不在家陪着娇妻幼子,阖家团圆?更何况,静哥见我在这京城之中无依无靠,早已说好要和我在一起过节了。恐怕钟离先生是白跑一趟了。”楚辞做出送客的姿态。

钟离情微微蹙眉,说道:“纵使楚司业是这个院子的主人,又是静儿的结义兄弟,但也不该替静儿做决定才是。岳父大人与柔儿均已亡故,钰儿又远在西江省,如今京城之中,静儿只有我这一个亲人,楚司业为何又要阻挠我二人团聚呢?”

听他这么一说,倒好像楚辞是个恶人了,楚辞轻笑一声,说道:“钟离先生这话不对,寇家本家还有几人也在京城,他们本就是同气连枝,又怎么会只有你一个亲人呢?只不过为着兄弟情义,静哥决定留下来陪我,你这样说是希望他做个不义之人吗?”

钟离情一愣,复又笑道:“鄙人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也想到了这一点,原就是打算邀楚司业也一同去寒舍过节的。如此一来,你和静儿不分开,我也能和静儿团聚,岂不是两全其美,不知楚司业意下如何?”

“不好意思,你我无亲无故,楚某为人拘谨,若去了府上恐怕连饭都吃不下了,还不如在这简陋的院子里来的逍遥自在。”楚辞挑了挑眉毛,直接拒绝,连借口也懒得想了。

“既然楚司业不去,那鄙人也就不勉强了。静儿,你呢?昔日柔儿在院中还留下了许多东西,我本想着,邀你今日一同过节之后再交给你。”钟离情转而面向寇静,眉眼之中自然带着笑意,话里的暗示意味却极强。

楚辞心中懊恼,这个小人,竟然拿寇静亡姐之物来逼迫他。罢了,面子这种东西又吃不得,不要就不要吧。楚辞刚想改口说自己还是决定去他那边,就被寇静一把搂至身前,不让他开口。

“我就不过去了。阿姐向来是个洒脱之人,从不把那些死物放在心上。于她而言,只要我与钰儿过得好,她就心满意足了。其他的东西,不要也罢。更何况那个地方,阿姐应是永远也不想我踏入其中的,身为人弟我自当遵从亡者遗愿,就不奉陪了。请吧!”www.)

寇静低沉地声音在楚辞耳边响起,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似乎十分平静,但楚辞知道,提起亡姐,他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

钟离情的表情也终于有了变化,变得沉痛而哀伤。他盯着寇静良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离开了。

“进去吧,我早已让人准备了饭菜。你上次不是念叨着中秋要吃蟹吗?我让人备了一筐,今天蒸了几个,其余的都养在了荷花缸里。”寇静将手放开,微微退了一步。

“是吗?今日我与友人正说起螃蟹呢。”楚辞见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便也不再提这茬,“大虎停车怎么还没回来,我去叫一叫。”

“不用,他来了。”寇静示意楚辞看院门,几息之后,果然见张虎边回头边往里走。

张虎一进门,就见楚辞和寇静直勾勾地盯着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又理了理头发,生怕自己有哪个地方不妥当。

寇静忽然笑了起来,让张虎更加拘束了,低头翻看着自己的衣服,查找有没有弄脏的地方。

楚辞初时不明白,待看见寇静有些促狭的眼神之后,他顿时明了。寇静这是笑大虎整理衣冠的样子像极了他平时出门在外的样子。

“有什么好笑的,在外保持端庄的仪态才能给人留下好印象。大虎,做的对,以后还这样!”楚辞瞪了寇静一眼,转身朝里走去。

寇静忍俊不禁,对着张虎招了招手,也朝里面走去,徒留一头雾水的大虎站在原地发出“啊”的一声表示疑问,他刚刚还想问什么,被他们这一搞,完全忘记了。

桌上今日难得的丰盛,他们都不是行事奢侈无度之人,平日里吃的饭都是从饭堂打的。时值中秋,饭堂的人也都回去了,寇静这才花大价钱订了这么一桌,加上额外准备的螃蟹和楚辞带回来的烤鸭,看上去令人食指大动。

楚辞三人坐下后,先举杯饮了桂花酒,才开始吃饭。这螃蟹个大肚圆,被稻草绑着上蒸笼蒸得全身通红。

张虎抓起一个螃蟹,啃着啃着,就哭了起来。

“大虎,你怎么了?”楚辞有些奇怪,关切地问道,他不会是被蟹钳戳痛了吧?

“我想我爹了……”张虎带着哭腔说道,自从去年跟着老爷上京,他就再没见过他们。如今吃着螃蟹,不由想起了家乡。那时候他们家里穷,吃不上饭,就总是去码头附近的乱石堆里抓小蟹回去煮一大盆,虽没甚滋味,但一家人围在一起吃,心里也是很快乐的。

楚辞无奈,只好安慰他,说过一段时间找船让他回家去看看。不料张虎一口拒绝了:“不行,我爹说让我跟着老爷,老爷不走我是不会离开的!”他用力地抹了把眼泪,又大口大口地嚼起螃蟹来。

好吧,果然是小孩子心性,说哭就哭,说好就好,活的单纯点也不错。楚辞笑了笑,也拿起一只螃蟹,掰掉一条腿,慢慢地吃起肉来,他举止斯文,和张虎比起来好看很多。

但是,这一切在寇静拿出的蟹八件面前都黯然失色了。他见楚辞不太能吃到肉,便拿过一只螃蟹,行云流水地一套功夫摆弄下来,就剔出了满满一碟子的蟹肉和蟹黄。他调了点姜醋下去,将这剔好的蟹肉往楚辞面前推了推。

见楚辞久久没有动作,他才抬起头。楚辞和张虎都微张着嘴惊讶地看着他。

“怎么了?”寇静不解。

“你用这些东西怎么用的这么熟练?”楚辞总觉得依寇静的性格,不应该是这么讲究的人。

“昔日父亲在时,最喜食蟹,入秋之后,他每隔几日便要吃一次。”寇静说道,他将自己面前的蟹壳摆在一起,却发现,怎么样他也吃不出那么完整的蟹壳,每每摆在一起,就似从未打开过一样。

楚辞沉默了,这两人都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一个生离,一个死别。而他呢,生离死别都算。

他现代的亲人再也见不着了,这里的亲人又因为路途遥远而不能团聚,只能望着天边的圆月,遥寄思念。

楚辞在心中想念他们,他们又何尝不在想念楚辞呢?

……

袁山县,楚大哥以眼神暗示楚小远,楚小远会意,夹着一块肉送到楚母的嘴边:“奶奶,你吃,吃这个肉,可香了。”

楚母回过神来,收回痴痴望着外面的眼神,张开嘴接过楚小远夹来的肉片,笑出了满脸褶子,她欣慰地说道:“小远真乖。”

她话音刚落,坐在她身边小福娃一样裹着红红小袄的楚珊珊便扯了扯她的衣角,用大大的眼睛看着她。

“好,珊珊也乖。”楚母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舀了一勺蛋羹送进她的嘴里。

“娘,我来喂吧,您先自己吃。”沈秀娘要将楚珊珊抱过来。

“不用了,人老了,吃不了太多。你们吃吧,我喂珊珊就好。”楚母摇摇头,让她不要抱过去。

楚广看了看她碗里未动多少的饭,叹了口气,说道:“娘,您只吃这么点怎么行呢?要是小二知道了,一定会怪我和他嫂子没照顾好您,让您都瘦了。您还记得小二托人送回来的那身衣裳吗?瘦了穿着就不好看了。”

楚母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学得和小二一样油嘴滑舌了?”

楚广登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被您看出来了,我这不是见您太想小二了,就学着他的样子逗您开心。”

“他是他,你是你,你不需要学着他,你们二人都是娘的好孩子。小二他孤身一人在外,为娘的难免要多担心一点,特别是这样的日子,我就怕他一个人在那里无依无靠的。”楚母一想到这个,鼻子就泛酸。

“楚奶奶,您别伤心了。小叔有我舅舅陪着,我舅舅是大将军,他很厉害的!”钟离钰见她想哭,开口安慰道。

“是啊,奶奶。秦大哥也在那,还有钰儿的舅舅,还有大虎叔叔,乔南哥哥,他们都会陪着小叔的!”楚小远也赶紧说道,楚辞的书信总是由他转达,他对小叔的情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楚母笑着抹了把眼泪,连连点头:“是是,咱们阿辞啊,得贵人相助,无论在哪儿,他都会过得很好。咱们吃饭吧,这么一大桌子菜,往年可吃不到呢!”

大家听她这么一说,又开开心心地吃起饭来。

夜里,圆圆的月亮挂在天空,给大地罩上了一层清辉。楚小远握着笔,趴在桌子上,认真地写道:

“小叔亲启,见字如晤:虽然前不久才收到您寄回来的信和东西,但我还是觉得,十分想念您,这也许就是先生教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说起先生,就不得不说了,沈先生要准备一年之后的乡试,已经不教我们了。新来的夫子很凶,背不出书就要打手掌,可疼了!不过我和钰儿从来都没被打过,嘿嘿……今天是中秋节,奶奶很想你,都想哭了。我也想哭,可是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我会好好照顾奶奶,不让小叔失望。奶奶给你做了一身新棉服,我娘也给你……”楚小远挠了挠头,小声地问一旁的钟离钰,“钰儿,纳鞋底的纳字怎么写?”

钟离钰接过笔,在信纸上写上纳字。楚小远心满意足,接着写道:

“……纳了几双鞋底,她说小叔喜欢厚一点的,足足纳了十几层!这下小叔你就不用怕没鞋子穿了……珊珊她已经会说话了,不过她很懒,一点儿也不爱说话。我听隔壁大婶说,小姑娘这么懒以后会找不到婆家的,我心里很担心。唉,看来以后我要好好读书,多挣点钱了,那样珊珊嫁不出去也不怕了,谁叫我是哥哥呢……”

钟离钰数了数页数,提醒道:“已经写了快五张了,秦爷爷不让你写这么多,他说你再写那么多的废话,下次就不帮你寄了。”

楚小远很生气:“他自己每次都写七八张,字还写得那么小!这这分明就是……就是……”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钟离钰猜测道。

“对!”楚小远重重点头,然后继续写道:“小叔,就写那么多了,师公不让我写超过五张,只好下次再写了。你在外面要保重好自己,不要生病了!侄儿小远字。”

次日,秦夫子拿到了楚小远托他寄出去的信件。他帮楚母楚大哥代写的那一封秦夫子没打开,他自己写的那一封,秦夫子毫不留情地打开了。因为他知道,这小兔崽子每回写信,都会和他徒弟告状。

果不其然,这次又说了。秦夫子气愤极了,将自己的信重新拆开,在后面补上几行。

“此子闲话颇多,此举也是为了让他的文章日益精辟些,老夫觉得五张还是有点多,阿辞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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