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前，春日城外。
夜色如墨。
大藏井军的营帐静静矗立在小山丘上，大藏井率领一众幕僚，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白雪覆盖的春日城。
一个带着尖帽的阴阳师屁颠屁颠地凑到大藏井身旁，此人正是毛无三郎，从春日城逃出来后流落到对方帐下。
那点头哈腰的样子，毫无“世外高人”的风范，倒像是谄媚的狗腿子。
他深知单靠自己是绝无可能降伏那两只怪物的，希望能利用大藏井手中的资源、人力达成目的。
“大人，暮春飘雪，必有妖孽作祟啊。”
这样的话大藏井已经听他说过一次了。
“所以…你真的看到了那什么，雪女，还有猫妖？”
“千真万确。”毛无三郎点头称是。
大藏井皱了皱眉，他一向对鬼神之说是敬而远之的，但这回……
“罢了…既然春日城妄图借助魑魅魍魉的力量阻挡吾之霸业，那正好，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提供…只要能帮助我打下春日城。”
“大人英明神武，定然马到成功。”阴阳师喜上眉梢，连忙道出自己的需求：“还请大人赐予我两桶火药、十名年轻力壮的士卒…还有……”
正说着，毛无三郎顿住了，目光望向春日城的方向。那股冰寒的妖气自城内涌出，向着他们这边靠近。tefu.org 柠檬小说网
“竟然出来了？”他讶异的脸色很快转为欣喜，“将军，这是大好的机会啊！”
两个怪物分开行动，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千载难逢的时机。营帐里顿时忙碌起来。
黎明，春日城城墙上。
大藏井军像蝗虫群一样源源不绝地涌来，试图在春日城的防线咬出一个突破口。
黑猫一路上看见了不少倒在血泊中的士兵。
有些是死的…有些是快要死的。
其中甚至有黑猫认识的脸。前几天还在街上跟又兵卫打招呼，现在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还只是春日城这边。
黑猫知道攻城方的损失只会更加严重，但这不能让它得到多少慰籍。
战争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呢？
统治者得到土地，平民失去性命，失去她们的丈夫、父亲、儿子……
黑猫跟随步卒来到敌方攻势最猛烈的地方，又兵卫亲自带人把守城阙。
黑猫看见他不时指挥着手下，自己也拿着长矛，将一个又一个冒头的敌军叉下去。
有些士兵拿着火绳枪射击，有些拿石头把人砸下去，有些举起木桶把粪汁泼下去……
这让黑猫想起植物大战僵尸，它对“塔防”二字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没有人会想在现实中玩这种以命为代价的塔防游戏。
攻势暂缓，又兵卫他们不是无限火力的植物，攻城方也并非不知疲惫的僵尸大军，双方迎来片刻的喘息之机。
等这波攻防偃旗息鼓，黑猫才走过去。
至于陪它一道前来的步卒，早在之前就冲上去加入战线成为绞肉机的一部分了。
“喵…”
一声清脆的猫叫引得附近的士卒纷纷侧目，只见一只黑猫悠悠地走向他们的将军。
又兵卫正靠在墙边大口喘气，染血的长矛像拐杖一样支在地上，他抬头目光对上黑猫浅蓝色的眸子。
“你怎么来了？”
“找个人。”黑猫凑近又兵卫，用只有他能听见的音量小声说。
“找雪小姐吧？”又兵卫点了点头，老成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之情，显然是有什么线索。
“我想想…大概在寅刻，有个半夜站岗的步卒说他看到了女鬼，穿得一身白，而且还是飘着飞出城外的。”
那应该就是了，黑猫心想。
正欲开口，一颗飞来的石头砸向他们俩所在的位置，不知是哪个不讲武德的家伙，在鸣金收兵之后还要搞这一手。
石头并不很大，是那种裹在布里用人力投掷过来的。
黑猫挥爪暴力地将石头击飞，这一击干净利落地像是甲子园里明星打者挥出的全垒打。
周围士卒如同巨蛋球场的观众般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目光随着石块一起飞到了远处。
他们就算拿着武器也未必能到这种事。
“你为什喵觉得那就是她？”黑猫没有心思关注其它人，眼睛从始至终没从又兵卫身上挪开过。
“不是吗？”又兵卫反问道。
“其实我有点好奇你对她会飞这件事…如果我说她确实是鬼，或者妖怪的话…你看上去一点都不惊讶？”
蓝天武士笑了笑。
“连会说话的猫和来自未来的人我都见识过了，还会因为妖怪的存在而惊讶吗？”
“那倒也是。你说的那个步卒，他还记得具体的方向吗？”
由于黑猫声音压的很低，双方的对话在旁人眼里就是又兵卫在跟一只猫自言自语。
但这也算不了什么，在战场这个让人随时可能发疯的地狱里，精神失常、自言自语的士卒不在少数。
“稍等…我派人把他喊过来。”又兵卫起身环顾四周，目光停在其中一个步卒身上，“阿吉，知道次郎去哪了吗？”
“死了。”被唤作阿吉的步卒脸上只有麻木的神情。
黑猫和又兵卫的呼吸顿时一滞。
黑猫又问：“那喵，还记得当时那人是在哪里站岗的么？”
“我带你去。”他走向城墙下，黑猫也立即跟上。
又兵卫在途中也不忘给遇到的士卒交代任务，给受伤受累的鼓舞士气。
有人从后方搬来了一大框饭团，饥饿的士卒们纷纷涌了上去。
“不介意等一下我吧？”又兵卫对黑猫说。等其他人先拿了，他才走过去也拿了个饭团。
在前线舍生忘死的时候，后方的女眷也没闲着，制作饭团、照顾伤员、搬运物资……后勤的很多任务都落在了她们身上。
“我挑到了个特别大的。”
黑猫看见又兵卫手里拿着一坨比拳头还大几圈的巨号饭团。
捏这个饭团的人平时肯定不怎么捏饭团，黑猫大概猜到是谁做的了。
“好咸！”果不其然，又兵卫咬了一口后差点没喷出来，但他还是奋力咽了下去。
这个时代的粮食格外珍惜，别说这只是盐放多了，哪怕里面掺着米田共也有大把人舍不得丢掉。
又兵卫边走边吃，等把饭团全部咽下去后，正好抵达了东边城门。
“这里就是次郎当时站岗的地方了，你要怎么找人？用鼻子闻气味吗？”
“雪会掩盖气味的。不过，我有其他方法。”
『灵视之眼』开启。
黑猫屏息凝神，淡蓝的瞳孔绽放出摄人心魄的光彩。
它看到了路径上残留的冰蓝色妖气，一直延伸到远方。直至看到远处山丘上大藏井的营帐，雪女的气息就在那里。
但比平时要微弱不少。
“被抓住了？”黑猫心里没来由地一紧，脚下爪子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印痕。
又兵卫惊诧地看着黑猫的眼睛，“难怪我有时听老人们说，黑猫是能看见邪祟的猫。”
“额，我想我的情况比较特殊……不过我也没当过普通的黑猫，所以也没法确定是否属实。”
黑猫定定地看着远方。
“我打算去那里。”
又兵卫望向黑猫目光所及的方向。
“正好，我也打算去那边。”
黑猫诧异道：“你不必陪我一起涉险的，这是我自己的事……”
“不是的。”蓝天武士无奈地说，“我们这边也打不了持久战，趁着今天挫败了敌军锐气，我打算率领精锐夜袭大藏井的营帐，直接一决胜负。”
雪渐渐停了。
这是雪女的力量正在消退的证明，黑猫又用灵视之眼感知她的气息，尽管依然比较微弱，但总算稳定下来。
看来对方暂时只是困住了雪女，还没办法彻底消灭她。
“那好，你最好快点。”
黑猫并不介意再等又兵卫几个小时，毕竟它虽然强，但要在千军万马中救回雪女难度还是很大的。
又兵卫立刻回去整顿士卒，安排夜袭的人选早早休息，养精蓄锐以待行动。
夜幕降临。
黑猫和他一起回内城，又兵卫需要跟廉姬交代一下，黑猫也得跟野原家交代。
野原家正和廉姬在一起。
“汪汪！”小白是最先察觉到的，闻到黑猫的气味就扑了过来，黑猫抬起爪子挡住了舔狗的攻势。
它可不想再沾一脸口水了。
“小黑！”
“你究竟上哪去了？”
“我们担心死了。”
廉姬看到又兵卫平安归来，姣好的脸庞露出喜色，两人默契地对视了着。
但随即又兵卫严肃道：“我们已经决定在今晚，由我来率领精锐夜袭大藏井的营帐。”
这个消息来的太急促，让其他人猝不及防。如同平地一声惊雷。
“这……太草率了吧，应该从长计议才是。”廉姬身旁年长的女官说。
“您不必再说了，我们已经决定了。”又兵卫坚定地说。
“战死可不是武士唯一可走的道路啊。”她从又兵卫眼中看到了赴死的决意。
这就是武士的精神，迄今为止她已经见到过太多。
又兵卫没有回应她这句话，他的武士道不会轻易动摇，“对了，这家伙也会跟我一起去。”
他指了指黑猫。
“喵～”
这句话对野原家无疑是一个重磅炸弹。
“为什么！！？”美伢第一个质问道，“上战场带上我们家的猫是要干嘛！”
她知道黑猫很能打，但不代表她能接受黑猫去前线涉险。家人就是这么一回事。
但野原家看见黑猫跳上又兵卫的肩膀，坚定地摇了摇头，“喵。”
“……”
“太狡猾了！！”新之助不甘地说，“小黑抛下我们自己去打坏人！我也要去！！”
广志一把抓住小新，将他抱起来。
“你这个笨蛋！以为打仗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又兵卫对广志说：“野原先生，等我们讨伐敌军的时候，你们就用那个铁盒子赶紧离开吧。”
“啊这…”广志愣住了。
“那个东西跑得那么快，一定可以逃得过的。”
他担忧地看着黑猫。
“放心吧，我保证你家的猫会平安回来的。”又兵卫严肃地说，“赌上武士的尊严。”
黑猫是他的救命恩“猫”，又兵卫决定拼上性命也要保证它的安全。
“小黑很厉害的！才不需要大叔保护咧！”新之助不服气地说。
“这样真的好吗……”广志低下了头。
“当然，本来你们几位就跟这场战争没有关系。”廉姬道。
……
“那么我们先走了。”
“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喵。”在廉姬和女官惊愕的目光下，黑猫忽然开口对家人们说道。
反正即将要离开了，黑猫完全不在意暴露自己会说人话的事情。
它和这些武士不一样，不是带着赴死的决心奔赴战场的，而是必胜的信念。
黑猫担心的是，野原家的人会不会乖乖坐车离开。毕竟原本他们就参战了。
不过既然原本都没事，再加上它也能看着点，就算真发生了倒也不必太过担心。
黑猫随又兵卫来到马厩。
“真的不用跟家人单独说会话么？”
“不用。我一定会回去的。”黑猫轻描淡写地语气好像在陈述一件事实。
又兵卫对这种自信感到羡慕不已，他对能否获胜都心里都还没底呢。
“你也是啊，又兵卫。”他听见黑猫说。
“也有人在等着你，不是吗？”
又兵卫深吸了一口气，合上双眼。
“如果能打赢这场仗的话…我、我可能向城主大人……”
“住嘴！”
你不要立一些奇怪的g啊。
又兵卫被黑猫吓了一跳，“怎么了？”
“这种话挺不吉利的，你不觉得吗？”
“哈？”
又兵卫显然不可能get到这个点，但这个话题成功止住了。这时小新他们来了。
野原家的车也停在马厩附近。
又兵卫穿好了盔甲，将一把武士刀放到广志手上。
“没有武器会不安的，把这个带上吧。”
小新一脸羡慕地看着广志。
“多谢。”
“虽然时间很短，但很高兴和你们一起度过。”
广志和美伢都泪奔了。
“我们也是。”
“好了，等你们回去再哭也不迟。”又兵卫径直走向自己的战马。
“真是的，爸爸妈妈真是丢人。”
小新还不了解大人们哭的原因。
之后有你小子哭的时候，黑猫心想。但…我会尽量阻止它发生的。
它在心里暗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