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是听从我的指挥,而是他。”
卫所兵之所以成了烂兵,就是因为这群军官盘剥压榨,贪生怕死,李毅又怎么可能再让他们指挥。
李毅指着旁边的刘宗敏,淡淡的道:“你们乃是卫所军官,世受皇恩,如今鞑子入侵,正是报效朝廷的时候。所以,我会将你们暂时编成一队,交给他来指挥。”
军官们脸色一变。
百户讪笑着道:“大人,敢问这位是何官职?”
刘宗敏满脸厌恶的望着这些卫所军官,冷声道:“俺就是巡检司的弓手。”
“弓手?”
军官们脸色难看。
为首副千户气恼的道:“区区一个弓手,竟敢指使我们这些武官。李巡检,你就算有洪参政撑腰,也不能如此轻视我等。”
李毅转头看着他,“如此说,你不答应?”
副千户仰着头,一脸不情愿的道:“李巡检,我等都是卫所的武官,并不归你调遣。你想要做主,怕是还没这个资格。”
李毅冷下脸,正色道:“大敌当前,百姓受苦,若有越权的地方,战后你们只管弹劾。但如今,我有临机专断之权,你们既然是武官,就要作战,就要听从我的指挥。”
副千户冷笑一声,站出来道:“李巡检莫吓我等。我等可不认识什么洪参政,而且就算是布政使,也干涉不了我们卫所的事。你打晕我们千户,又残杀卫所兵丁,此事我等会告知指挥使,你就等着问罪吧。”
这群军官打仗不行,但是仗起势来,一个个都是好手。
若是换成其他官员,定然害怕牵涉太深,不敢干涉卫所。
只不过,今日站在他们的,是李毅。
李毅目光冷峻的扫视着众人,“这样看来,诸位是一定要与我作对了?”
有人嗤笑一声,不屑的道:“李巡检,你若是客客气气,我等还能带兵抵挡一阵,避免上官怪罪。但如今,却是尿不到一个壶里了。”
“与这种不识相的贱胚说个什么,我们带兵离开,去找指挥使。”
“对,咱们走。”
卫所武官们仗着官身背景,气势汹汹的向着外面走去。
之前配合的百户连忙劝道:“大家莫要冲动,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嘛。”
但是无人理睬他。
武官们都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逃到安全的大后方去。
刘宗敏和刘大勇带着人堵住了去路。
“李巡检,莫要自误。”副千户冷冷的劝说道。
“我不管什么指挥使,也不懂什么叫自误。我只知道,当兵要守土安民,武官更要如此。”
李毅缓缓走上前,目光凌厉的望着他,压抑着怒火厉声道:“鞑子入侵,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眼下都打到这里来了,你们作为军人,说走就走,当这是在过家家吗?”
一通声色俱厉的训斥,吓得武官们心惊胆战,不由后退几步。
几个还有些良知的武官,羞愧的低下了头。
“大家别听他的。”
副千户强撑着大喊一声,瞪着李毅道:“李巡检,鞑子有千余人,而且还有精锐的披甲骑兵。就算我们留下来,也根本抵挡不住。你若是真聪明,就和我们一起撤退。”
旁边的武官也苦口婆心的劝说道:“李巡检,撤吧。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那逃难的百姓呢?米脂县周围的村子呢?他们怎么办?”李毅冷冷的问道。
副千户表情有些不自然的道:“生死有命,我们顾不得他们。”
“不就是些泥腿子吗,死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杂草割了一茬又一茬,过两年不就又长出来了。”
望着武官们贪生怕死的嘴脸,李毅彻底失望了。
他心中再无一丝犹豫,冷冷的道:“鞑子骑兵很快就来了,卫所兵也要参战。到时候你们要站在最前排,若有避战逃命的,杀无赦。”
“李毅,你没有权利杀我们。”武官们大声的怒喝。
“我杀的只是逃兵而已。”
李毅不再理睬他们,转身对刘宗敏说道:“你带着人押着他们上战场,若是敢有反抗的,直接杀。”
杀气腾腾的话让武官们脊背发凉,手足无措。
刘宗敏原本就憎恶官府,刚刚看到武官的表现,更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点头道:“巡检放心。若有敢退者,我不会有丝毫手软。”
李毅走出院子,史可法一脸担忧的走过来。
“李毅,你不可胡来啊。”
李毅笑着道:“乱世用重典,既然大人授予我临机决断的权利,这些事大人就不要管了。”
史可法立在原地,只能长叹一声。
李毅扔下史可法,走到了卫所兵面前。
他之所以剔除武官,为的就是彻底掌握这支军队。
卫所兵并非是不能战,而是不愿战。
随着卫所屯田被官绅大户侵占,卫所兵每年收获的粮食越来越少,如今每月只有几斗口粮养家糊口。更不要说,他们被武官们剥削压迫,经常无偿为武官干活,为奴为婢。
缺衣少食,忍饥挨饿,还受武官大户盘剥,他们如同奴隶一般,活的毫无尊严,又怎么愿意抛头颅洒热血,去打仗呢?
李毅望着卫所兵身上破破烂烂的军服,寒冬腊月,好多人竟然还穿着草鞋,身上裹着草席取暖。
他们黝黑的脸颊都是厚厚的灰土和深深的皱纹,身上或背着或挂着长枪腰刀,带着畏惧和警惕的眼神望着李毅。
李毅站在他们面前,迎着卫所兵的目光,高声道:“我是碎金镇巡检,负责在碎金镇掩护百姓逃离,抵挡鞑子骑兵。我明白,你们很冷,很饿,也很害怕。马上就会有人给你们送来热饭,送来衣服,让你们的身体暖和起来,让你们的肚子不再饥饿,可是害怕,我没有办法帮助你们。”
青壮们搬来装满饭食的木桶,开始向卫所兵分发热饭。
李过则带着小伙伴,将找来的衣服鞋子分发给卫所兵。
好在碎金镇有几间仓库,里面有准备运往边关发给边军的冬衣,都被李毅征用了。
数百卫所兵拿着冬衣,端过热腾腾的肉粥,惶恐而又疑惑的望着李毅。
“谁都怕死,我也害怕。可若是此时此刻,我让你们选择,你们是愿意跟鞑子血战一场,还是像缩头乌龟一样,从这里灰溜溜的逃走?”
一个胆大的卫所兵叫道:“我们不想死在这里,逃走才能活命。”
李毅望着那个胆大的卫所兵,非但没呵斥,反而点头道:“说得好。逃,确实能够活下来。可你们能够怎么活?继续忍饥挨饿,被人欺凌的活着吗?还想之前一样,上不能孝敬年老的父母,下不能养育幼小的儿女,甚至连婆娘都娶不到吗?”
说到这里,卫所兵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
李毅走近几步,指着身穿官服的史可法,大声道:“但是今天有个机会。这位是朝廷七品命官,他受督粮道参政洪承畴洪大人指派,召集人手驻守碎金镇。今日你等若是敢留下来参战,每人可得赏银二十两,若杀鞑子一人,可得十两银子。此战之后,诸位可以入洪大人直属标营为兵,得洪大人庇护,还能领到每月饷银五两,到时候卫所武官就无人再敢欺凌你们。”
“想想看,二十两银子可以买田地数亩,若是杀敌立功,就可盖新房娶妻子,奉养老人养育儿女,这等好机会,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我要说的话就是这么多,到底是苟且偷生,在家小忍饥挨饿时无能为力,还是放手一搏,血战一场,不让自己后悔,一切,我都让你们自己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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