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车辇中,银惜与清贵人相对而坐,祁栩坐在中间,闭眼捻着一串翡翠珠串,沉默不语。
清贵人是第一次坐,不免有些好奇,悄悄地张望四周。
银惜却是看中了车里的葡萄,供给帝王的,总是比她宫里的好些。
她一手挽着袖子,一手捻了一颗,用了些力气将葡萄揪了下来。
这轻微的声响未逃过祁栩的耳朵,他睁开眼看了看,银惜于是扭头看着他,晃一晃手里的葡萄。
祁栩伸出手,非常自觉地从她手里拿过那颗葡萄,轻轻剥开,喂到她嘴边。
银惜:……
其实,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想问问他吃不吃。
但是到嘴边的东西哪有不吃之理,于是她心安理得地低头吃下。
祁栩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他甚至开始剥第二颗了。
清贵人愣在原地,这是她认识的那个皇上?他会给人剥葡萄?
如果不是今天亲眼所见,要是别人和她说起,她定是打死都不信的。
顶着清贵人的视线,银惜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拉了拉祁栩的袖子,摇了摇头。
“不吃了?”他微一挑眉,问道。
银惜乖巧点头。
祁栩这才拿过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又把帕子放了回去。
银惜悄悄掀开帘子的一角看了看外面,天色虽昏暗,却也能看到大致,再加上这条路她走过无数次了,于是她已知道走到哪里了。
“快要到了。”她道。
清贵人不禁松了口气,太好了,待在这里,她总觉得自己在发光,真是如坐针毡。
“这条路不算远,但是也不近。”祁栩若有所思,“每日走一遭,夏天还好,等到了冬天,你身子也该重了,不如朕赏你一乘辇轿罢。”
银惜一怔,仔细想了想,道:“还是等到冬日再说吧,就当是散步了,到时候也好生些。”
宫中阶级森严,要是妃位及以上才能坐辇轿,她倒是不在乎这些,只是婉妃的事刚过,不好太过引人侧目。
祁栩想了想,道:“也好。”
他知道妇人生孩子的艰险,先帝的玉嫔,就是进补过度,胎大难产,生九皇弟的时候惨痛异常,生生耗了四五个时辰,最终先帝命人剖开她的肚子取子。
玉嫔死了,九皇弟也因为在母体中留存太久,几个时辰后就也死了。
说话间,车辇已停在了清秋阁宫门口。
“走吧。”祁栩牵起她的手,率先下了车。
清贵人随后下来,她脸上的笑容无比真挚,银惜笑着和她道别,清贵人笑眯眯回道:“妹妹快回去吧。”
终于不用再发光了。
祁栩拉着她进屋,两人洗漱过后,躺在床上闲聊。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的手指,轻声开口:“今天吓到了吗?”
银惜“唔”了一声,想了想道:“刚开始确实有些害怕,那样血淋淋的一张脸……但是后来仔细一想,世上哪来的鬼?”
“就算真有鬼,我怀着皇上的孩子呢,自有皇上龙气庇佑,我怕什么?该是鬼怕我才对!”
“你啊,鬼精灵。”听她这样说,祁栩便也放了心,幸亏她是个胆大的,不会被这些事吓到。
银惜想说的却不是这个,她抿了抿唇,试探着问:“皇上,婉妃娘娘的姐姐……就是青王妃吧?”
“……嗯。”
“那……皇上和她很熟吗?”银惜旁敲侧击。
祁栩握住了她的手,娓娓道来:“她叫赵梓,华容姑姑和赵氏的女儿,当年名满京城,她姑父的妹妹,就是先帝时的郭氏淑妃。”
“这样富贵至极的家族出来的人,自然向往繁华之巅。她使了手段嫁给四皇兄,但是四皇兄却未必会为她动容……当然,四皇兄也未如她所想登上帝位。”
银惜轻叹一声:“终是阴差阳错。”
看婉妃的态度,皇上和赵梓必是有旧情的,如果赵梓真的是为了皇后之位背弃皇上,那才真是叫人感叹。
“是,阴差阳错。”祁栩轻笑一声,“不过也是淑妃当年死的蹊跷,她们急着拴紧四皇兄,这才会出此下策。”
“她们?”银惜抓住了关键词。
“赵梓,华容姑姑,还有整个赵氏。赵氏本就是靠着郭淑妃才能发展到那个地步,淑妃一死,四皇兄的母家又是郭氏一族而不是他们赵氏,所以他们急了。”
“那淑妃当年为什么不扶持自己的家族呢?”既然出身郭氏,何必去扶持一个赵氏?
“惜儿,你要知道,有些家族,是怎么扶也扶不起来的。”譬如郭氏一族,譬如太后的母家。
他闭上眼,不愿再多说,“不早了,睡吧。”
银惜轻应了一声,朝他凑近了些,也闭上眼睛。
……
第二日一早从凤仪宫回来,她见识了许多人的态度。婉妃倒了,其他人大多幸灾乐祸,毕竟婉妃自视甚高,谁都看不起,难免得罪人。
大家也都明白这是婉妃咎由自取,除了萧似宓,倒也没人为难银惜。
萧似宓其实与婉妃有些相似,同样不俗的出身和容貌,同样深爱皇上,同样自信骄傲。
但也有些不同,萧似宓的自信骄傲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婉妃却像是从谁那里学来的,她的那些手段也一板一眼像是书上教的。
银惜想,说不定她都是看青王妃对付青王的妾室学来的,只是没学到精髓。
她正胡思乱想着,宫人却来报说墨嫔来了。
银惜愣了愣,墨嫔许久没来过了,今日怎么有兴致?
她敛下心思,只道:“快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