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千层浪

宋煦!

赵煦想着这些不对劲,心中警觉。

他是小看了吕大防以及‘旧党’势力了,他们并非是完全靠着高太后才立足朝堂,清算‘新党’的。

他们本身就拥有极其强大的势力,甚至是高太后在倚重他们!

赵煦脑海里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事情,不禁有些后怕,也暗呼侥幸。

若非他动作够快,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凡这几日有一丝松懈,给了他们喘息机会,怕是现在的情景会完全倒转!

赵煦心里轻轻吐口气,看向陈皮,道“你在皇城司要谨慎再谨慎,重要的事情,要交给绝对信任的去做。”

陈皮不是傻子,渐渐回过味来,肃色道“小人明白。”

赵煦拿过茶杯,喝了口茶,压下心里刚才涌起的不安,继而道“多散出一些人手去,探听宫外的情况,尤其是苏辙的事。再挑选出两百人左右,好生训练一番。日后再查封,抓人,不能动用禁军,要靠皇城司。”

陈皮道“是。小人连夜去办。”

赵煦竖起手,道“不要操之过急。你去通知楚攸,让他多留几个心眼,殿前司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只要暂时稳住,以后可以慢慢来。”

陈皮应着。

赵煦仔细想了一会儿,神情有些疲惫,道“宫里内紧外松,童贯那边你盯一盯,不要出格。”

“是。”陈皮躬身应着。

赵煦沉吟着,不自禁的打了个呵欠。

陈皮一见,连忙道“官家,累了一天了,要不要小憩一下?小人替您看着太皇太后,有事叫醒您。”

赵煦看向高太后,见她起色好了很多,道“没时间睡了。对了,你带人去内库,将门砸了,好好清点一下。”

陈皮眼神微变,低声道“官家,真的砸吗?”

内库到底比较敏感,高太后醒来要是知道赵煦砸开内库,怕是不会轻易干休。

赵煦摆了摆手,道“砸吧,等祖母醒来,我来解释。”

陈皮不再多说,抬手应声,快步转身离去。

这一夜的宫里,注定是无眠的。

孟美人,朱太妃,甚至是被圈禁的武贤妃等都夜不能寐,宫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任谁都知道出事,出了大事情!

她们多少猜到一些,只能静默的等候。

此时,刑部。

黄鄯,马严以及大理寺卿钱升三人围桌而坐。

三人表情各异,官家将苏辙关在刑部大牢,案卷也到了三人手中。

刑部尚书黄鄯,御史中丞马严十分谨慎,这么大的一件事,涉及三司使,怎能大意?

倒是大理寺卿钱升,将这些案卷从头到尾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漠然抬头看着对面二人,不满的质问道“这些,与苏相何干?最多就是御下不严,有失值守,为什么就要动用宫中禁军查封三司衙门,更是将计相关入大牢?这样的事,在我大宋可是从未有过!纲纪法统何在!”

黄鄯与马严对视一眼,黄鄯开口道“不说三司衙门的亏空,单说环庆路的军饷‘消失’,这就不是小事情。”

钱升瞪眼盯着他,道“亏空就查,我不信计相会贪渎这数百万贯。至于环庆路的军饷遗失也是计相从中作梗?荒谬,说出去,谁信!”

黄鄯刚要再说,马严忽然在桌下踢了他一下,微不可察的摇头。

黄鄯眉头皱了下,看着钱升道“你说怎么办?”

钱升四十出头,神色严厉,冷哼一声,道“当然是据实上奏,难不成我等还要冤枉计相不成?再说,三司衙门关乎天下,环庆路还在等军饷,难道不应该解封,平息天下悠悠之口吗?”

黄鄯张嘴欲说,瞥了眼默不作声的马严,只好道“天色晚了,明日我们一起见过苏相公,再做打算吧。”

钱升一拍桌子站起来,冷声道“如果刑部要是耍什么花招,媚上邀宠,我大理寺绝不答应!”

说完,钱升就大步离去。

黄鄯脸色难看,直到钱升走了,这才向马严发作道“你干什么拦着我?他这明摆着睁眼说瞎话!几百万的亏空,环庆路的军饷消失,这么大的事情,他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说没就没了?”

马严叹了口气,道“你还没看出来吗?这怕不是这位钱寺卿的想法,是他背后人的。”

黄鄯自然不傻,他很清楚钱升的背景,不解的道“宰辅在政事堂,当着官家的面可没有反对啊。”

马严看着他,道“众目睽睽之下,证据确凿,怎么反对?宰执要是出声,怕是官家就要当场拿捏他了。”

黄鄯有些头疼了,道“那你说怎么办?苏相公不能久押,三司衙门更不能久封。再说了,官家那边还在盯着。”

马严抬头看向门外,声音有些压低的道“有人比我们急,暂且明日看看那边的动静。”

黄鄯听着,伸过头,低声道“你老实说,现在该怎么办?”

黄鄯的‘怎么办’,自然指的不是案子,而是宫里正在发生的变化,他们的立场!

马严是御史中丞,这是一个特殊的位置,不由政事堂举荐,任命,全部出自‘上意’。并且,只要有足够的理由,他连吕大防都能直接怼,谈不上畏惧,更不受节制。

马严抬头看向外面,道“那位韩青天估计也睡不着,我们去找他。”

黄鄯知道马严与开封府知事韩宗道亲近,那位韩青天的地位同样特别,想想他这个处境尴尬的刑部尚书,只能皱眉,满目忧色。

此时,韩宗道就站在开封府后院的屋檐下,忧色的抬头仰望清澈的夜空。

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他这个开封府知事的位置,正二品,号称‘储相’,没有意外,将来拜相几乎是必然的。

韩宗道盯着夜空,久久的长叹一声,道“可现在有意外了啊……”

蔡府。

蔡攸看着眼前的中年人,激动之色溢于言表,道“先生,太皇太后病重,官家的亲信接掌殿前司,是不是已经稳当了?”

中年人此刻有些恍惚,他完全没想到,宫里年纪轻轻的官家,手段这么凶悍,并且快速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将机会抓的妙至毫巅。

蔡攸见中年人在思索,还是打断的道“先生,你说,我要不再做些什么?在官家面前好好露个脸,这个机会不能错过啊!”

中年人醒转过来,微微沉吟,道“现在还不能大意。官家即便控制了开封城,他还有两个劣势,成败难说。”

蔡攸一怔,道“什么劣势?”

中年人看着他,道“第一,孝道。只要太皇太后在一日,他就得听话。第二,朝局。官家从未涉入朝局,没有任何势力。即便计相下狱,宰辅还在,宰辅与太皇太后两人,足以将官家架的死死的。”

蔡攸皱眉,道“相比之前,官家已经掌握了开封城的兵权,只要稳步向前,控制朝局不成问题吧?”

中年人摇头,道“那你就太小看太皇太后与宰辅了。当年的‘王党’纵横朝野,结果怎么样?官家之所以能走到今天,最关键的是出其不意,太皇太后与宰辅没有防备。他们一旦反应过来,官家处境堪忧。”

蔡攸有些不甘,反问道“那先生为什么之前还让我送那些东西给官家?”

中年人一笑,道“因为官家有一个无可比拟的优势。”

蔡攸不解,道“什么优势。”

中年人却不说,道“等吧。”

蔡攸怔怔的看着中年人,十分不解‘等吧’这两个字,忽的惊喜道“父亲回来了?”

中年人笑而不语。

蔡攸心领神会,继而就独立思索着,他父亲为什么要他送那些东西给赵煦,以及赵煦无可比拟的优势了。

这会儿,苏府则灯火通明,人头来往不绝,争论声鼎沸。

苏门四学士之一的秦观,正肃色拧眉,奋笔疾书,倒不是申辩奏本,而是一封信,写给还没有到扬州的苏轼!

苏家一片大乱,人心惶惶。

有不高兴的,自也有高兴的。

王安石最重要的臂膀之一,章惇。章惇之子章援得知宫里的变化,正振奋的拿起笔,给正在岭南的章惇写信,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其中有几个字,格外用力宫内巨变,大人归来可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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