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声渐息,偌大的广场之中除了隐约抽泣声外,竟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哀伤的气氛渐渐被冲淡,温暖的阳光穿破了云层的阻碍,将逝者棺椁笼罩在温暖之中。
逝者已逝,生者的人生不会停留在这一天,他们还有漫长的人生要走。
在光明神殿众多神官的祝祷词声中,这上百具刻有临时冰冻魔法的棺木将被运送出城,送回他们的家乡安葬。
等到整个祭典结束,姜硕叹了口气,压下了心中淡淡的惆怅,跟随着人流一起领取了免费发放的,花瓣雪白的罗格丽花,将之放在广场中央后便缓缓离开了广场。
与其他人不同,他并非祭奠这些无辜的逝者,而是在祭奠前世的自己。
虽然直到今天他都没有从白袍女人那里得到有关他穿越的任何情报,但人总要活下去,一直纠结于一个暂时无法解决的问题不是他的风格。
葡萄之月的25日,也就是五天后就是国立魔院的开学日期。
因为白袍女人给他走了后门,第三轮他们狩猎到的材料是三阶中级的材料,姜硕意外打出了接近满分的好成绩。如果不是戴米安骚扰他那一下,他就真的是满分了。
不管在哪个世界,优秀的成绩总会得到一些好处,原本国立魔院的学费是每年1金币,但他作为“排名前十”的考生,不仅免除了学费,还获得了50银币的奖学金。
这让姜硕反而十分为难,国立魔院作为一个由帝国皇室支持起来的高级魔法学院,自然是不教授有关于这个世界底层规则的知识,这就导致了姜硕得在入学之前恶补相关内容,以免在入学后出现一些不必要的闹剧。
“排名前十”的含金量足以给他招惹来不少麻烦,他必须在入学前做好一切准备。
五天的时间能学到多少东西?五天足以让他掌握一个通识学校毕业的普通人应该掌握的基础知识。
虽然不能说有多精通,但如果别人谈论起一些常识性的事情,至少姜硕不会再像之前一样犯基础错误,失忆不能作为一个庇护他一生的借口。
葡萄之月,也就是地球常说的九月,葡萄丰收的月份,这个月的前一半还闷热难当,到了祭典之后,才终于有了几分初秋的凉意,一连几天整个奥勒霍兹都泡在连绵的阴雨里。
时间就在积水中飞速流逝。
姜硕和拉芙塔利亚把新得的材料卖了5金币46银币,又取了已经做好的短甲,在前一天收拾好了简单的行李,第二天赶了个大早,撑着伞忐忑不安的来到了校门前。
连绵的阴雨之中,从各个街道提着行李来的新生络绎不绝,因为考试发生的失误,今年招收的新年比前两年加起来都多,他们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意,似乎早已忘记了五日前那一场盛大而哀伤的祭典。
“好像是在这里排队核实信息。”拉芙塔利亚探头看了看校门前支起的棚子,转头告知姜硕。
姜硕叹了口气,他排在队伍最后,看着前方熙熙攘攘的队伍忍不住嘟囔起来,“怎么还要排队啊,我真的不喜欢排队。”
“没办法嘛,队伍走的很快,别急。”拉芙塔利亚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
幸好有姜硕的背包,两人才不需要像其他新生一样在大雨中提着重重的行李——地上满是积水,如果把行李箱放在地上,里面的行李很有可能就打湿了。
“嘿!远东小兄弟!”
熟悉的调笑声自不远处传来,姜硕有些惊喜地转头看去,被阿玛兰塔闪亮的大门牙亮的晃了晃神。
爱格伯特冒险团的几人为了开学特意打扮了一番,每个人身上的衣服都是笔挺熨帖,看着比之前乱糟糟的样子精神了很多,特别是皮埃罗,他竟然还用发蜡把一头棕发捋到了脑后,胡茬清了个干净的他差点让姜硕没有认出来。
“嘿!好几天不见了,你们看起来不错啊!”姜硕笑眯眯地抬手和他们打招呼。
阿玛兰塔和彼得排在了他旁边的队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皮埃罗只憨厚的看着身着暗紫色长裙的阿玛兰塔傻笑,爱格伯特一如往常的缩在众人身后,只是没有了斗篷的遮掩,他的柔顺金色长发和可爱脸蛋暴露无遗,引来了无数女士的关注,他只好苦恼的试图把脑袋塞进领口里。
叶苍旻缓缓下了车,他今天穿了一件相当华丽的暗纹青色长袍,立在雨中身长玉立,俊美无俦。看见姜硕等人时,他轻咳一声,正了正衣冠,脚下生了风似的越走越快,这可苦了跟在他身后撑伞的罗斯玛丽,她提着裙摆几乎要小跑起来。
“你们都来了。”他带着淡淡微笑垂眸看向姜硕。
姜硕这才发现身后多了个人,顿时惊喜交加,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叶,你也来啦。”
叶苍旻脸上笑容一滞,旋即微笑点头,默默排在队伍里听姜硕和几人吹皮。
“要不是今年出了意外,恐怕皮埃罗明天还要再考一次呢。”阿玛兰塔用手肘戳了戳皮埃罗结实的腹部,调侃道。
皮埃罗又气又笑,忍不住说道:“嘿,今年我前两轮考试打了六颗星呢!”
“我打了七颗半呢,好吧皮埃罗,你不得不承认你的笔试环节确实相当差劲。”彼得从不吝啬用语言对他进行调侃。
阿玛兰塔听他这么说又忍不住回护道:“皮埃罗确实是凭借自己的实力打了六颗星,我们不该嘲笑他。”
“好吧好吧,我说不过你,我们还是比不过叶和姜的分数,”彼得耸耸肩,梳理整齐的深紫色短卷发衬的他比以往多了几分优雅,“神啊,你们远东人都是学习奇才吗?”
拉芙塔利亚忍不住噗嗤笑了声,像模像样地学着他的语气说:“嘿,我也很好奇,你们远东人是不是都非常擅长学习?”
叶苍旻无辜地眨了眨眼,“大概?”
“对对对,我们远东人都是天才,我们只要翻过一遍书就能背下来,学什么都是一学就通,这样你们满意了吧。”
姜硕被意外波及,十分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但他长相精致漂亮,即使穿着男装翻着白眼看起来也漂亮的不像话,没人在乎他的白眼,继续开玩笑。
见姜硕没有回答,拉芙塔利亚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头,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姜硕自然回答不上来,毕竟他的成绩全部都是“作弊”得来的,这是他最心虚的事情。
这几天他总是在想一件事情,如果上课的时候,教授们觉得他招生考试时成绩不错,硬要把他提溜起来回答问题怎么办?他简单翻过一遍的魔法通论神学什么的能让他回答下来吗?
他最怕最怕的就是因为回答不出问题,被教授质疑入学成绩,最后还没有拿到身份证就先被开除了,可一旦离开了学院,被贝尔找茬的概率将高达90%。何况拉芙塔利亚原本是一个自由的冒险者,是为了陪他才一起参加了考试,结果她好不容易顺利入学了,难道自己真的能拖着她一起退学吗?
或许他想的太多了,可是姜硕一想到要上一门完全不懂的课程,他的心里就十分没底,会乱七八糟想一大堆有的没的。
这和上大学不同,上大学之前他得接受小学初中高中的教育做基础,可是这个魔法学院之前的通识教育学院都是教授儿童用的基础学识,作用类似于扫盲班。他明明属于扫盲班该招收的类型,却只能被迫跳级,从大学课程开始学起,这样的压力让他头发都掉了一把。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得尽力保全这个学籍,不仅是为了保护自己,也是为了不再被拉芙塔利亚所保护,他也是个男人,他想站在,站在喜欢的人面前保护她,而不是做一个懦夫。
队伍走的很快,有了阿玛兰塔等人和他们一起说说笑笑,时间似乎也流逝的快了几分。
连绵雨幕之中,街角停下了两辆机械感十足的高级马车,贝尔穿了一身颈间系着蝴蝶结的浅粉色洋装,高傲的撑着蕾丝花边的小伞走下马车,安娜和保罗等人提着行李紧随其后,他们也是个个打扮的精致华丽。
奥尼尔伯爵自另一辆马车车窗里探出头,眼睛亮晶晶的看向几人,不断抬手丢出飞吻:“宝贝们在学校一定要认真读书!噢看呐,亲爱的贝尔是多么可爱动人!”
“……”贝尔鼓起了腮帮子,但考虑到背后车厢里的男人是他们整个冒险团的金主爸爸,还是强忍了问候他家人的冲动。
安娜紧抿着嘴唇,生怕忍不住笑出声被贝尔揍一顿。
贝尔依旧走得雄赳赳气昂昂,高跟小皮鞋把泥点子甩得到处飞,她排在队伍后面往前看了一眼,总觉得前面似乎有个看起来很面熟的人。
瑞格见她视线在前方停留,呵呵笑了两声,随口说道:“这好像是那天保罗出手救治的远东男人。”
保罗闻言抬头看去,笑容温和无害,“哦,我想是的,愿光明女神保佑他。”
“哼,管我什么事?”贝尔傲娇的一偏头,却赫然看到一个撑着朴素黑伞,一头月白长发的少女和那远东男人说了几句话,拉着身边同样一身远东服饰的人走近了校园之中。
这背影她再熟悉不过,正是拉芙塔利亚·艾斯多拉贡!她最最最讨厌的人!
贝尔柳眉倒竖,蹬蹬蹬几步朝着那身影跑去,“站住!拉芙塔利亚你给我站住!啊!”
没走两步,漆皮的高跟小皮鞋便在雨中一滑,她尖叫一声,勉强用雨伞支住了身体才没有整个人顺着水洼滑出去,可一身精致的浅粉色洋装却沾满了泥点子,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
“可恶!原来我救的是和你一起的人!迟早有一天,我要……”贝尔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愤恨难当,又冲着那些看热闹的人大声叫嚷起来,“看什么看!再看我挖了你们的眼睛!”
顿时,排队中的新生都把头转了回去,只有不时偷偷瞥过来的眼珠子还不肯罢休。
安娜无奈地捂了捂额头,救命啊,这才只是开学第一天,后面的四年他们要怎样过下去啊,太丢脸了!
戴米安摸了摸下巴,他没有撑伞,整个人都挤在瑞格伞下,即使两个人的肩头都淋了雨也不甚在意。
“瑞格,你说她到底和拉芙塔利亚有什么仇恨,她从来不告诉我。”
瑞格把伞往他那边斜了斜,淡淡说道:“她也从来不告诉我。”
“好吧。”戴米安把伞推了回去,耸肩轻笑。
“什么声音?”姜硕狐疑地转头,他怎么好像听见了贝尔的声音,幻听了吗?
芙塔利亚按住了他的肩头,把他转了回去,微笑道:“没事,我们先去看看宿舍楼吧。”
什么,宿舍楼?他不会真要和一群女生住在一起吧!
这也太让人浮想联翩……不对,这也太罪恶了,他怎么能这么想呢?
姜硕鼻腔发热,跟着手拿登记处分发的地图的拉芙塔利亚朝宿舍楼的方向走去,自己则看着右上角的地图里的图标一一把图标与拉芙手中的地图标识对应。
画着药剂图案的魔药学教学楼,画着炼药锅图案的炼金学教学楼,画着厚厚的书籍与法杖的魔法史教学楼,以及一本展开的书籍图案的大图书馆,以及画着魔法阵中常用的太阳图案的神学教学楼……
第二轮考试他们没有仔细逛一逛这个学校,今天才算是真正的认识到了赫瓦塔帝国国立魔法学院这几个字的深层次意味。这意味着——不差钱!
国立魔院的面积之大,足足有他以前上的大学五个拼在一起那么大,所幸校内有简易的传送法阵,不然就算每天上课换教室也是一种很可怕的体验。
走了大概有半小时左右,姜硕终于看到了他最在意的地方,画着刀叉图案的一栋三层建筑——第一餐厅!
隔着玻璃和雨幕,依稀可以看见第一餐厅里坐着不少抱着书本边看边吃东西的学生,他们有老有少,最年轻的大概只有十岁出头,最老的和他站在一起足以被当做他的祖父。
当然这也和国立魔院的招生政策息息相关,国立魔院并不在乎入学学生的年纪如何,只要能通过招生考试,那就是国立魔院的学生。
当然,如果学生在入学之后没有完成四年应得的学分标准,就会被强制留级,还会因此给帝国上交留级税,姜硕一度被此制度震撼,竟然还有这么可怕的税收项目。
但从国立魔院毕业的确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不然这些年纪大的考生都是哪来的,难道他们嫌自己的钱太多了就想多交一份税款吗?
如此惨烈的一幕不禁激起了姜硕认真学习的动力,一想到好不容易鼓起来的荷包会因为交税而变瘪,他就心力交瘁肝胆俱裂,总之,他一定得为每年一金币的学费交出满意的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