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即便亲人环绕,在年节大喜的背景下,曹盈还是因悲极昏迷,一养三年才勉强恢复。
韩安国看着曹盈贝齿轻咬下唇似乎是在扼制悲伤,更觉得愧疚,懊悔自己不该提起太皇太后惹她伤心,无措地道:「老太太还吩咐着让我多照看你,翁主如有什么需帮忙的也只管来寻我帮助。」
太皇太后知曹盈聪慧,但是也怕皇帝薄情让她年幼被欺,便吩咐了亲近的臣子们尽量都多看顾着她。
窦家本家的窦婴被她直接指了听曹盈的命令,而像是韩安国这样本身较独立的老臣也听了她的嘱咐随时帮助曹盈。
只是作为大司农的韩安国事务多而繁杂,并没有常来曹盈这边走动。
如今因曹盈在马具上的贡献来一趟,他才发现即便原先的平阳侯曹寿逝去,失去父亲的曹盈也并没有从此孤苦无依。
甚至这个年仅十岁的小翁主看着弱如扶柳,却已经在凭她自身在为大汉繁盛出力了。
知晓太皇太后临终还有这样的举动,曹盈又伤怀了一阵。
不过到底一直揪心于未能告别被曾外祖母怨望的心结得以解开,她还是控制住了情绪,与韩安国讲述了墨家匠人们的情况,告知了他一些墨家的禁忌。
「他们不吃官僚那一套。」曹盈知晓官场根深蒂固的潜规则,上级与下级之间的利益关系许多时候需要金银来维持:「既然他们如今直属于韩大人管辖着,还请为匠人署清出一片净土,也好让他们能安心设计制造用具来建设大汉。」
金银相授拉近关系也算是植根人性中的贪婪了,在官场中更是被放大了无数倍,很难以根除。
特别是如今的状况是上行下效,有自己的宰相外舅公田蚡在上头行这一套,下面的人自然有样学样的来。
曹盈对这种状况无计可施,但想着先向韩安国报备一声,也可免了许多明面上这些耿直墨家人可能面对的麻烦。
然后曹盈又就着自己曾誊抄过的竹简内容,提了另几条墨家匠人们痛恨的事。
韩安国一边点头一边听着,直到曹盈都说完饮茶润喉才道:「我都会吩咐下去注意的,只不过墨家这些条例实在严苛苦身,他们自己当真能够做到吗?」
「不是他们能不能做到。」曹盈吞下茶水,仰脸向韩安国道:「是能够做到的才可称是墨家门徒,不能受这苦楚的都算不得入了墨家。」
「若他们真的完全按这些条例来,确实有些过于理想了。」韩安国若有所思地道:「不过大约也只有这些理想的人才能有足够的想像力来创造吧。」
他来平阳侯府这一趟为的也就是知晓墨家一批人有什么需要顾忌的。
毕竟这些墨家匠人如今正得宠于刘彻眼前,他不想因无知惹恼了这些匠人惹来刘彻的怒火。
曹盈方将韩安国送走,窦婴就急急来到了平阳侯府。
他与韩安国错身而过时,甚至都没来得及与韩安国招呼一声,让已手抬起一半的韩安国有些尴尬,不过看他如此焦急也没阻拦他询问。
念起窦婴如今作为少府所急的大约都是皇家内部之事,韩安国更是绝了打听的心思,只是沉默着登上回自己府上的马车。
一切都在按照刘彻希望的方向进行,但是他的后宫中仍有一个让他如鲠在喉的皇后阿娇。
虽然大多数后宫的事都没有流传出来,但是阿娇不安于沉寂的事韩安国还是知道的。
因为已势大不如前的馆陶公主时长还要往王太后那里为女儿说情。
如今刘彻已经有了皇长子,一个无子又不肯安分惹他生厌的皇后,大约也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
韩安国没有再继续深思下去,也没有想要帮助阿娇的意思。
他只是合上了眼,将头靠在了车壁上,忆起了太皇太后最后与自己交代的话:「盈盈心思纯善又聪慧,未来可大有所为,若你能助她便尽力助她。至于我那女儿与外孙女,若非到了危及性命的关头,你就不要掺和进去了。」
应还不至于到需要他插手的地步。
窦婴神色匆匆直往候客厅来,焦急行来衣服一不小心被钉子挂住,他也顾不得解了,直接一扯将衣服都撕出了一条口子。
曹盈正让侍女们收拾好托盘茶点,见他急匆匆赶来,困惑道:「你这是怎么了?」
「宫中出大事了!」窦婴焦急地向曹盈道,甚至不顾着下人们还没有离开就要将消息吐出。
曹盈连忙抬手示意让他先不要说,让收拾中的侍女们都先走开,这才道:「发生什么事了,你坐下来慢慢讲。」
窦婴的脸色极差,好不容易憋着等无人旁听了,根本顾不上坐下,直接向曹盈道:「我曾经告知过翁主,皇后将侍女扮男子。这件事不知怎么的,已被陛下得知了。陛下怒极,直接将那侍女下狱了!」
曹盈眨了眨眼,虽说有一些意外,但是细想却又觉得并没有什么可吃惊的。
她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刘彻,但是上次去警告阿娇时就已经发现阿娇宫内人对她不那么衷心,偏又人人都知阿娇行径。
这件事暴露本来也就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虽然确实是一桩丑事,但是到底不是真正的通姦,舅舅再气应也会顾忌着将事情压下吧。顶多就是杀了那个扮男子让他蒙羞的侍女。」
在曹盈想来,王太后是个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性格,又因已处高位无所顾忌了,倒是颇喜欢等着馆陶公主来向她去告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