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福公公杵在这碍眼,夜君策直接挥手将其发配到人迹罕至的荒芜之地。
莫云景平静无光的眸子依旧犹如一潭死水,只是,这潭死水中闯入了一个夜君策。
夜君策推着轮椅走到他面前,她蹲下身,将莫云景的胳膊搭到自己身上,然后慢慢将他扶到轮椅上。
莫云景按着轮椅轱辘转过身去,依旧重复先前的话,“姑娘若有要追的人,便去追吧,我不值得姑娘这般相待。”
“我不叫姑娘,我叫夜君策。”这句话熟悉的让夜君策感觉似在昨日说过。
她推着他走到院里,看了眼绿荫遮蔽的院落,夜君策不满的皱起眉头,“可惜了,今日阳光甚好,可这里却阴湿潮闷,我推你去前院晒太阳如何?”她趴下头问。
闻言,莫云景脸色瞬间惨白,连眼神也带上了恐惧怯弱的神色,“不,我不要,我不去。”他双手死死的抓紧轱辘。
见状,夜君策能猜到些许缘由,“好,我们不去前院。”说罢,她带着他直接消失在院里。
暖阳普照的山顶之上,夜君策带着莫云景出现,这里的阳光可比寺庙里的阳光好太多了,而且,此处的风景也是一等一的,凌山巅之壮阔而俯众生之渺小大抵就是他们眼前之景了。
这番凌云壮志的景象让莫云景毫无生机的眸子出现了细微的亮光,可这亮光来得快,去的更是快。
他用那双没有活人气息的眸子看着夜君策。
夜君策蹲下身,微笑着仰头看他,“一个戏法罢了,以后,你想看,我就变给你看。”
“以后……”莫云景小声嘟囔了一句,“以后”二字过于遥远,谁都猜不到未来的变数,所以,这两个字注定是个玩笑。
夜君策站起身,俯瞰着群山绵延,“是啊,以后。”
站了一会,她坐到悬崖边上,双腿摇荡在毫无支撑的空气中,而脚下,是死无葬身之地的深渊。
“你是生于皇室的景襄王,理应有大好前程,受万人庇护,为何会在此处任由人欺负?”夜君策低头看着杳不见底的深渊问。
莫云景捏紧拳头不说话,他算个什么王爷,充其量是个人人厌恶的残废罢了。
第一次见面便问出这么唐突人的话,夜君策也知自己问错了,她起身拍拍手上的泥土,“你不必勉强,我只是随便问问,快午时了,我带你吃饭去。”
莫云景依旧把着轱辘,他抵触回寺庙。
见状,夜君策心疼的握住他的双手,“放心吧,我不会将你带回那座牢笼,而且,就算你能接受那里的饭菜,我也接受不了啊。”她调皮的朝他眨了一下眼。
人潮涌动的集市上,夜君策推着莫云景在人群中穿行,来往的人大多是为了外出闲逛游玩的闲人,只有鲜少数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上街的。
莫云景无措的握紧双手,他十分不自在的撇开头,这不光是因为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人,更多的缘由还是他为自己的残废而自卑。
“放轻松,你的双腿不是他们嘲讽嫌弃你的理由,你试试去感受一下周围人的善意。”夜君策道。
莫云景逐渐放松握紧的手,他的脑袋也在犹豫中缓慢抬起,可下一秒,他再次躲回自己的躯壳里,因为他看到一个男人正用打量的目光在看他的腿。
夜君策苦涩一笑,依旧安慰他,“没关系,慢慢来。”
挑中一家羊肉汤铺,夜君策带他寻了一处空位坐下。
“你想吃什么?”她问。
莫云景摇摇头,吃了十几年的素,他早不知肉食是何味道了,如此一来,点饭食的重担只能落在夜君策身上。
“你尝尝这家羊肉汤怎么样?”她满怀期待的看着他。
看了夜君策一眼,莫云景终是拿起了碗里的勺子。
“嗯…羊肉味有点淡了,不如以前的好吃。”夜君策喝了一口汤说。
“你以前经常来吃?”莫云景出奇的问了一嘴。
搅着碗里的肉汤,夜君策有些感怀悲悯的一笑,“我只吃过一次。”第一次,她无缘得偿;而第二次,却是平淡生活的转折。
莫云景点点头,不再说话。
“卖风筝喽——两文钱一个——卖风筝喽——”一个小贩在不远处吆喝着。
一个想法产生,夜君策当即放下勺子,“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说完,她朝着卖风筝的人而去。
莫云景孤身一人呆在桌前,随着来往人群的增加,他肉眼可见的开始紧张,连喝汤的手都紧贴住大腿。
“哥哥,你真好看,这个送给你。”一个小女孩拿出一朵花递给他。
莫云景蹭了蹭手心的冷汗,他勉强扯着嘴角一笑,接过花道,“谢谢。”
小女孩面带微笑的跑开,直到她拐进一个窄巷。
“姐姐,我把花送给那个哥哥了。”她说。
夜君策用没拿风筝的手递给小女孩两枚银子,“姐姐看到了,谢谢你啊。”
拿到银子,小女孩开心的跑走。
夜君策起身靠在墙边看着羊肉摊铺前的莫云景,方才她买风筝回来,老远便看到莫云景慌张紧绷、头冒冷汗的坐在那,而她能想到的最快帮他消除慌张的方法就是让他体会到周围人的善意,所以,她才找了一个小女孩给他送花。
站了几秒,夜君策迈步走回去,此时,莫云景的情绪已经好很多了。
“云景的魅力真高,才这么一会,就有女孩给你送花了。”她嘟了嘟嘴,半开玩笑的打趣道。
莫云景极为珍稀的看着手里的花,“刚刚,一位小女孩送的。”
夜君策笑了笑,便将手里的风筝放到莫云景手里,“送你的。”
看着手里的风筝,莫云景脸上突然暗淡无光,连眼神都有些落寞,“我是个废人,又怎配拥有展翅翱翔的能力。”他悲伤自卑的道。
夜君策微蹙起眉头,然后展开,她握住他的手腕,开导说,“云景,永远不要被双腿框住你自己,风筝飞得高不高,不在乎放风筝的人是否能跑,而在于放风筝的人所处的形势和掌握的技巧。”
这几句话就像火花一样在莫云景脑中迸裂,他震惊的看着夜君策,眼里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星光,他真的可以不被现实定义,将一盘濒死的残局反败为胜吗?
“你可以的。”夜君策用眼神鼓励他。
莫云景微微勾了下唇角。
看这几句话稍有成效,夜君策收回手,并将两枚银子放到桌上,“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那座寺庙想来你也不想回去,这样吧,我带你另寻一处隐秘之地如何?”
知她是好意,可莫云景仍旧是摇头拒绝了,他苦涩的说,“我,必须要回去。”他要是不回去,恐怕整个寺庙的人都要为他的失踪而陪葬。
夜君策蹙起眉头,莫云景身上的秘密好像有很多,而这些秘密就像一根根锁链,缠的他透不过气来,就像死了那般。
“好,我带你回去。”说罢,她推着他来到一处无人的地方,然后施法回了寺庙。
“你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打盆水。”夜君策道,等她走出几步路后,莫云景忽然开口道,“夜姑娘,你一看就非是寻常人家的女子,甚至,你有可能不是凡人,没必要为我这般委屈自己。”
听言,夜君策转过身来看着他,“云景真聪明,可我从未委屈过自己。”说完,她出门打水去了。
屋里只剩下莫云景一人时,他才放心的展露本心,即珍惜又欣喜的看着手中的风筝和那朵有些蔫败的野花。
没过一会,夜君策端着一盆温水回屋,她洗了洗帕子,作势要给莫云景擦脸,却被他阻止了。
他挡住她的手,“我自己来便好。”
夜君策点点头,接过他手里的风筝,“我帮你收好风筝,明日,我带你出去放。”
莫云景擦脸的手顿了一次,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到了夜里,两人同时尴尬住了,因为这寺庙后院只有一间屋子,床自然也有一张,而且,伺候莫云景起夜如厕也是个问题。
想到这些,夜君策懊悔的只想捶死自己,当初,她干嘛要将福公公变走啊,让他留下来伺候莫云景如厕也好啊。
“夜姑娘,你……”莫云景率先出声。
“我,你不用担心我,我不是凡人的嘛,自然能变出一张床睡觉的。”她赶紧说。
莫云景点点头,“你能帮我将尿壶取过来吗?”他颇有些尴尬的说。
“啊?啊,尿壶是吧。”夜君策慌里慌张的四处寻找尿壶,直到在角落里找到一个许久未刷的铜壶。
看着手里的尿壶,夜君策怒然的皱起眉头,“他平时就是这么待你的?”
莫云景不解的看着她,他不明白她在因何事生气。
“算了,他今日都敢对你那样,不刷尿壶也没什么稀奇的。”说完,她用术法清理好尿壶,然后摆在莫云景身侧的地上。
“多谢。”莫云景赧然的道谢,细看下,他的脸颊处挂满了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