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墨门的没落

“造孽啊!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傻小子?简直是块榆木疙瘩,竟一点儿都不开窍!”余良有些恨铁不成钢。

其实,这也怪不得余良着急上火,墨九公作为墨门的一代掌门人,能主动提出传授给陆不言九天乌龙诀实属难得,不但这秘笈是墨门的不传之秘法,更是因为唯有下一代掌门人才有资格修炼,等于说墨九公要将掌门一职禅位给他,而少年却有些不识货,即便自己亲口允诺让他拜九公为师,他仍在犹豫不决,似乎一副纠结的样子。

余良见他这个样子,不由又急又气。

他实在有些坐不住了,不由起身站了起来,揉了揉裤裆位置,劈头盖脸训斥道:“墨掌门识才、惜才、爱才,见你是可造之材,自然,这也是看在为师的……面子上,这才答应让你来修炼九天乌龙诀,这可是你几世修来的福缘!”

余良不忘为自己脸上贴金,墨九公闻言不由嘴角一抽,不过,抬眼看到少年时,他忍了。

“你可知道,即便是墨门中的亲传弟子,亦只有墨门的掌门人,才有机缘来修炼这门秘法,这九天乌龙诀乃当世三大武林绝学之首,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而求之不得的功法,你竟然还在犹豫,是想气死为师么!”

少年听了余良的这番训斥,心头不禁悚然一惊,思忖良久,终于拿定了主意。

他转身对墨九公深施一礼,恭谨道:“多谢墨掌门对晚辈的抬爱!”又转身对余良道:“师父,请恕弟子实难从命!”

“为什么?”墨九公与余良一齐诧异道。

墨九公见他推三阻四的一直不答应,有些看不透这少年,难道是他看不上这门功法?还是看不上墨门?抑或是看不上我这个有些寒碜的掌门?

思来想去,一时也没个头绪,不禁有些火气上头了。

陆不言看到屋内众人此时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知道大家可能对他刚才的言行可能有所误解,看来,有必要解释一番,否则,误会加深,到时就不好收场了。

少年躬身道:“弟子万分感激墨掌门如此抬爱,对我青睐有加,但适才听到师父说这门功法,是只有墨门掌门人才有资格修炼的功法,而我现在,一来并未拜入墨门,算是外家弟子,二来,即便将来我拜入墨门,也是寸功未立,又怎可贪天之功,来修炼这门绝学呢,这于情于理都不合规矩,晚辈虽万分敬仰此绝学,但也深知无功不受禄的道理。”

听了他刚才的一番解释,大家的脸上这才现出一副释然的表情。

陆不言又道:“蒙墨掌门不弃,晚辈愿拜于掌门门下为弟子,只是有一事还望掌门成全……”

墨九公一听这话,刚才心中的不快登时去了大半,肃然道:“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了,墨门今日式微虽远不及往昔,但我墨门中人皆侠肝义胆之辈,重情重义之人,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就是,我墨门赴险如夷,惟义所在。”

墨九公这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少年一听这话,心底忽的涌起一股暖流,眼泪差点儿就流了出来。

他深吸口气,又躬身施礼道:“墨掌门大义,实在是令晚辈高山仰止,我想说的是,待日后若真能为墨门立下横草之功,涓滴之劳,咱们墨门重振之时,掌门再传我功法也不迟,不知您意下如何?”

众人闻言,皆不由对他另眼相看。

尤其是墨九公听他如此一说,原本的一腔火气顿时化为乌有,心中对他的喜爱更是平添了十二分,先前他主动说要传授给陆不言九天乌龙诀时,也不是醉酒时的心血来潮,而是这几日他深思熟虑的肺腑之言。

他看中这少年的才气,见识与魄力,想要将他纳入门下,若有了他的加入,或许墨门复兴有望。

但墨门现在空无一物,思来想去,唯有这九天乌龙诀乃千金难买之秘笈,凭借这一绝世秘法,或许能打动他,让他加入到这个徒有其名的墨门之中,谁知,他竟然拒绝现在修炼这秘世功法,不为秘笈动心,而是想着重振墨门,仅这一点,更显露出他的人品与性情,不但知进退,懂取舍,更尤为难能可贵的是,他能在如此巨大的诱惑之下不忘本心,愈发使得墨九公坚信自己的真知灼见。

由此,也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心,将来定要让他担起墨门中兴的重担。

“你既如此识大体,顾大局,更是让我欣慰,也好,那就待你日后真正达到掌门人的资格时,再议。”墨九公欣然颔首道。

此时,那两位墨者看陆不言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敬佩与善意。

即便是墨门今日在江湖中的地位江河日下,但掌门一职对于每位墨者而言,也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而他小小的年纪,竟能保持一颗平常心,不贪恋这功法与掌门一职,单就这份心境与格局而言,又怎不令人敬佩呢!

有了刚才这段插曲,酒桌上的气氛变得更为融洽了许多。

墨九公看了看余良与陆不言,道:“你们上次来去匆匆,有好些话也没来得及细谈,这几日我也反复考虑过你说过的那些话,觉得不无道理,但头绪繁杂,一时又不知该如何着手,恰巧今日无事,莫不如咱们敞开心扉,畅所欲言如何?”

余良道:“墨掌门既如此说了,言儿,这里也没外人,就把你这几日考虑的事情,与大家说说吧。”

“蒙墨掌门看得起,给晚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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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机会,但只怕我见识浅薄,恐贻笑大方,另外,言语若有唐突之处,还望诸位见谅!”陆不言躬身道。

墨掌门笑道:“无需多虑,直言无妨!”

“那好,既如此,晚辈就斗胆在此抛砖引玉了,敢问这位师兄尊姓大名?”陆不言转向坐在自己右侧那位年少的墨者问道。

“哦,我么?我叫荆三山,大家也叫我小三子。”荆三山腼腆道。

“三哥,今年多大了?”陆不言道。

“嘿嘿……我今年十七,没想到也会被人叫三哥。”因为打铁的关系,烟熏火燎使得荆三山的面膛有些黑红,一笑便露出一嘴的大白牙,显得很是阳光健康。

很淳朴,也很投陆不言的脾气,问道:“三哥,当初你为何要加入墨门呢?”

“这个……”荆三山不禁挠了挠头,一时竟有些愣住了。

是啊,为什么呢?当初加入墨门时自己还小,也才只有十一岁,因为大哥是墨门的弟子,自己是在大哥的推荐下,这才加入墨门的,至于为什么,自己还从未认真想过。

陆不言见他一时踌躇,转而向坐在左侧那位中年墨者问道:“这位师兄怎么称呼?”

“我是小三子的哥哥,叫荆大海。”荆大海道。

“哦,是大海师兄,失敬失敬,敢问大海兄当初为何要加入墨门呢?”陆不言道。

荆大海动情道:“当初家里兄弟姊妹多,为了糊口,也为了学一门手艺养活自己,墨掌门见我人忠厚踏实,算是能吃苦,便收留了我,也给了我一条活路!”

“哦,原来如此!”陆不言释然道。

余良看了有些不解,问道:“言儿,不头不脑的你问这些干嘛,这与墨门今日的发展又有何干系?”

“有关系!”陆不言道。

“我知道,咱们墨门历来倡导的是节用、节葬、苦修,这本没有错!”陆不言端起杯来,一饮而尽,又道:“但同时又要求墨门的墨者腓无胈,胫无毛,沐甚雨,栉疾风,置万国,以裘褐为衣,以屐蹻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不能如此,非禹之道也,不足谓墨,(腿肚上没有肉,小腿上没有毛,顶风冒雨,安定天下,用兽皮粗布做衣服,穿着木屐草鞋,白天黑夜都不休息,以自苦为原则,说,不能这样,就不是大禹之道,就不足以称为墨者。)试问,如此苛刻艰难的修炼,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墨九公无言以对。

墨门要求自己的门徒衣如囚,食如丐,居如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进行苦行僧般的苦修,以此来锤炼磨砺他们的品性,实非常人所能忍受,而正是这一点,陆不言认为是制约墨门发展的极大阻碍。

“既如此,那该当如何?”墨九公望向他。

“晚辈以为,道门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一说,很值得我们深思与借鉴,我们墨门以后无论是修行,还是发展,也皆应该遵循道法自然的原则而行。”陆不言道。

“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啊!”荆三山茫然道。

陆不言笑道:“呵呵,所谓道法自然,说来其实也很简单,自然指的是他原来的样子,不为外力及人为干涉的状态,比如说一颗种子,春天来的时候,它会钻到泥土里生根发芽,到了夏天,它会开花吐穗,秋天,它会结果生籽,到了冬天,它又会藏到杂草丛中,石头缝里躲避严寒、暴雪,若不被冻死,来年它又可以周而复始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荆三山释然道。

陆不言侃侃而谈:“道家讲的无为而治也是这个意思,晚辈以为,墨门的门规教例人为干预太多,太过,对弟子们的束缚也很严重,其结果反而适得其反,这使得很多本来对墨门心存向往之人望而却步,不修墨门转投其他门派去了,也使得墨门后继乏人,优秀如开山鼻祖墨子者更是万中无一,我以为这对墨门的发展、传承有百害而无一利,如不改善,恐墨门真的会灰飞烟灭了。”

墨九公动容道:“那又当如何?”

“修儒可以参加科举,升官发财,修道可以修身养性,得道成仙,而修墨门呢?难道是为了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跟着你墨门吃苦么?有道是世人奔波忙碌,只为这碎银几两,可偏偏这碎银几两,却能解万般惆怅,我们墨门的科技,手工业技艺冠绝天下,本该过得生活富足,衣食无忧才是,现而今,却过得如此穷困潦倒,岂不是抱着金饭碗在乞讨么?”陆不言说得慷慨激昂,言辞里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愤怒夹杂其中。

……

这话说得可谓是一针见血,一语中的。

在九鼎大陆的四十九国时期,是各种思想、学术、流派发展最鼎盛的阶段,这一时期的思想文化,具有多元性、开放性与包容性,那段历史叫做百家争鸣。

那时的文化灿烂辉煌,无数英才像天空的繁星一样争相闪烁,当时的盛况,可谓是空前绝后。

诸子百家出现后,各学派自然就出现了学说的论争,因为他们各派的核心主张不同,甚至是对立的,诸子百家犹如水火,虽相灭亦相生,相反又相成,在其发展的过程中,往往是互为借鉴,互相补充。

俗话说得好,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百家争鸣这一文化盛举并没有灿烂多久,很快就无可奈何花落去了,尤其是当时如日中天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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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如一夜之间土崩瓦解,在江湖中只留下一个缥缈的传说,一个无比落寞的背影,不久之后就销声匿迹了。

四十九国后期,九鼎大陆上逐渐发展起了一个强大的燮国,统一了北方七国,建立起了燮朝。

这时,各家各派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都毫无例外的面临着一个重要的抉择,到底该何去何从,生存还是毁灭?

这是个问题!

作为当时“千日不相见,老死不往来”的儒墨两家可谓芥蒂颇深,势同水火。

墨门是功利主义者,一切都讲究实用,一切花架子的形式主义都是扯淡,墨子认为儒家强调的那些礼乐等繁文缛节,对百姓的生活没有毛用,都应划为摒弃之列。

儒家不信鬼神,子不语怪力乱神。

也就意味着人可以无知者无畏,没有了敬畏意识也就没有了底线意识,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儒家强调厚葬,父母去世孝子要倾尽所有办一场程序复杂的葬礼,还要守孝三年。

墨门认为厚葬就是浪费钱财,守孝三年不干活就是浪费时间,儒家净整那些没用的。

儒家还强调礼乐歌舞,贵族们没事就喝酒唱歌,简直是暴殄天物败坏社会风气;更可恨的是儒家宣扬命定论,使贵族与平民各安其位,泯灭了民众奋发有为、积极向上的斗志。

而代表了下层农民和手工业者利益诉求的墨门,当然希望冲破阶层的天花板,走向上层的通道,儒家非说一切命定,这就是赤裸裸的欺骗。

……

燮朝建立后,儒家进了庙堂,提出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主张,得到了燮朝皇帝的采纳,与此同时,这时的儒家不可避免的沾染了些奴性,甚至一步步沦为“犬儒”!

说一套做一套,是犬儒的基本特点。

犬儒主义的“自欺”伴随着许多常见的逃避策略:对现实的不公不义装聋作哑、冷漠旁观、首鼠两端、心口不一、假面扮相、睁一眼闭一眼……这些造成了犬儒主义自我欺骗的严重道德缺失与不道德。

道家讲究的是道法自然,清静无为,自然不适合权贵们的胃口,因此,道家也不受皇帝的待见。

于是,道家流落到了民间,享受起了老百姓的香火。

墨家的创始人墨子,原是儒学出身,但或许是因为看不惯儒家满口的仁义道德,实际上却是衣冠禽兽,墨子脱离了儒家,创建墨门。

但是自从罢黜百家之后,墨门又经历了墨家三分,同一个门派的人,分成了那么三搓,虽然主体思想还是那么些东西,但是或许因为人各有志,个人有个人的主张,在后来的历史之中,墨门几乎已经完全败落了!

再就是法家,法家总体而言相对较弱。

不过法家的思想,在后世很多王朝当中,也都是有所体现的,因为法家主要讲求的就是法治,这一点无疑是顺应了历史变革的,天地并非天圆地方,但是规矩却有必要存在方圆,所以自从罢黜百家之后,虽然法家并没有形成多大的规模,或者传承,但其底蕴相比较于其他家,也算是丝毫不弱了!

至于说其他的更多学派,大都是完全湮没在历史长河当中了。

屋内众人都在低着头,默默地想着心事,是啊,陆不言刚才的一番言辞可谓鞭辟入里,把墨门千余载的弊病给指了出来,虽然只是其一,却也是根本。

良久。

墨九公缓缓抬头,历经沧桑的眼中满是泪水,颌下的银须颤动,喟然道:“孩子啊,是老朽无能,一直墨守成规,致使墨门到了今日这般境地,墨门的衰败,我难辞其咎,自今日起,我卸任掌门一职,请你看在先贤以及后世墨者的面子上,接任掌门一职,救墨门于水火之中,渡过难关,重现昔日繁盛。”

陆不言一听,躬身道:“墨掌门,刚才不过是我的一家之言,难免以偏概全,此事万万不可,晚辈才疏学浅,难当大任,还请墨掌门收回成命。”

“我意已决,万难更改,如不言公子不答应,则老朽也无颜面对先贤,唯有以死明志!”墨九公道。

话音未落,墨九公气转丹田,内力注入右掌,抬手便往自己的天灵盖击去,余良在一旁见他欲寻短见,却也不敢硬接,衣袖一抛,缠上他的手腕,疾步向前,双手当胸虚捧,呼的转了个圈子,这才将他手上的力道卸了去。

“你老糊涂呀!怎可做出如此不智之事呢,万事好商量!”余良道。

“噫!对哦,我也是急糊涂了,怎么把你这个老东西给忘了呢,我不管,你若不说动他做我们墨门的掌门,咱俩就绝交,从今往后,井水不犯河水!”墨九公有些孩子气道。

“讲不讲理哦,我好意救你,你怎么反而赖上我了呢,你这是纯纯的碰瓷,当着这么多晚辈的面,你竟然脸都不要了,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厚颜无耻之徒!”余良有些哭笑不得。

陆不言在旁一听这话,嘴角不由一抽。

“我不管,反正你得帮我!”墨九公开始耍赖。

余良无奈地摇摇头,对陆不言道:“言儿呀,你看墨掌门也是一片真心实意,你也不要再推辞了,不如就答应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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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不要过分解读,这是玄幻小说,不涉及历史、学术、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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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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