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蒸汽机计划,你们觉得成功了么?”
李真站在黑板前,看着场中的31个人说。
柳惊鸿面色平静的说:“理论成功了,它能够完成动力工作,能够运行,所以它成功了。但实验上它不算成功,或许可以说成是它不算完善。”
李真点头:“反思一下为什么失败?”
侯蔷站了起来,沉声说:“汽缸内空气内能极具膨胀,产生出可怕的压力。而压力只是在推动活塞运转,却得不到一丁点释放。而到了压力的临界点,那高速旋转的圆盘其实是会突然卡住的。因为汽缸内部再也没有任何空间可以容纳活塞复位了。而事实上,圆盘的质量过大,惯性太强,又强行导致活塞复位。
活塞强行不断复位,不断挤压膨胀的能量。导致能量越聚越多,所以忽然产生了泄露和爆炸。”
有人面色沉重的在笔记本上记录,有人疑惑沉思。
也有人发言:“强调着去追求空气内能,却忘记了空气内能也需要释放。在一个密闭的空间之中,它不断的产生动力,不断的膨胀,这是不对的。”
李真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外边有学生快步跑来:“秦恩泽醒了。”
李真等人连忙站了起来,催问道:“怎么样?”
“那边什么情况?”
“秦恩泽的状态如何?”
“……”
那同学将一张纸条递给李真:“秦恩泽一醒过来,就写了一张纸条,拜托我用最快的速度交给你。给。”
说着,那同学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递给了李真。
李真摊开纸条来一看,只觉得全身一震,心里出现了一种极其的震撼。纸条上的字歪歪扭扭的,看起来就知道是秦恩泽在很痛苦,很急促的状态下写的。
字写的很多,无法想象秦恩泽在这种极端痛苦之中,说这么多话的。
内容是:
汽缸之中空气内能不断膨胀,不断产生压力,却无法排出压力。因为工艺原因,越发膨胀的压力导致汽缸炸裂,发生蒸汽爆炸、泄露。
我们之前忽略了最重要的是要去疏导蒸汽倾泻。在汽缸之中设置‘宣泄口、气栓’。实时监测汽缸内压,当压力到达临界点,危险点之时,打开气栓进行释放压力。
蒸汽机要重新构想,汽缸结构要重新构想……
写在纸上的字语无伦次,字迹潦草,却不是秦恩泽的笔迹。李真能猜到应该是秦恩泽没办法写字,这是找人代笔了。
将纸条递给柳惊鸿,让大家挨个传阅。众人看后无不动容,场中的气氛沉闷,而又压抑。
李真心中感慨,秦恩泽啊秦恩泽,你为什么会让人这样心疼。
被泄露的蒸汽喷在脸上,重度烧伤,那灼烧剧痛之下。那即将面临毁容的状态里。从昏迷中醒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写一张蒸汽机弊端,以及改良思路的纸条。
在这种情况下,也是只想到大家的科研成果么?
李真心里滋味莫名,有点想哭,忍住了。
“将蒸汽机收回来,封存起来,不要让别的学生触碰。那还不成熟。”
“知道了。”
“然后。”李真话语一顿,看了眼众人,语气沉重的说:
“每个人写一份关于这次错误的检讨,这份检讨不要将重心放在强调个人失误这种论调之上,从大方向上寻找错误。这份检讨里,请大家着重的思想蒸汽机的改良方案。然后,我们拿着这份检讨,以及对于蒸汽机未来的改良方案去大夫那里找秦恩泽。
我觉得,也许我们反省了错误,不要被任何心态所影响,越挫越勇的继续去努力钻研它。带上恩泽一起,立即重新开始。才是对恩泽现在最好的镇痛药。他害怕被我们抛弃,他害怕一个人躺在那里修养而错过了科学的每一个过程,他不习惯没有废寝忘食的日子。”
“好!”
众人朗声答到,许多人红了眼。
没有一丁点的拖延,九州物理院31个人收拾了蒸汽机的残骸后,清理了现场后,重新走进了大礼堂中。各自埋下了脑袋,开始写起了自己的检讨。
愧疚,每个人都愧疚。毕竟是一个17岁少年一辈子的毁容。
首当其冲的是李真,他最后悔。他很后悔的是自己没有面面俱到,在狂喜之中没有细心的去留意到蒸汽会爆炸这个细节。疏忽了。忘记了。
所有人,在曲柄连杆设想出现的那一个瞬间,脑海里就只是想到了能量,不断扩大能量。所有人都忽略了,能量是需要释放的……
听说过,没见过,所以忘记了。
晚间,众人匆匆用过晚餐之后,联袂步行进了泉城郡。
行走过程中,李真和方汉显全程紧紧咬着牙关,痛彻心扉。
身子骨相对单薄柔弱的李真,在这种钻心之痛中脸色煞白,却一声不吭。
“我背着你吧。”齐愣子心疼的说。
李真摇摇头。
“那我帮你把水泡挑破吧。”
李真苦笑一声:“已经破了。”
撕开了衣裳,齐愣子倒吸一口冷气。却见李真肩膀上的水泡,经过被衣服摩擦,还有行动之时皮肤自己的摩擦,全部都破裂了。脖子处的水泡,甚至都快被揭掉了,露出了里边的嫩肉。
“疼么。”
“废话。”
齐愣子叹口气,看向方汉显,方汉显比李真也好不到哪里去。
进了医馆,众人一眼就看见了秦恩泽。
那个病房里的人比较多,徐申学亲自在这里坐镇,还有很多学校的老师,将这病房围得水泄不通。
李真等人连忙冲到近前,却见,秦恩泽此时被绑住了手脚,整个人不断的抽搐着,神态迷离。
“怎么了?”
柳惊鸿问道。
徐申学叹口气:“他太痛苦了。整张脸没一个好地方,脖子、手、还有胸膛都被烫伤了。他老想去揉,大夫害怕他把皮撕烂了到时候更痛苦,只能把他绑起来。还有……”
徐申学语气沉重了起来:“蒸汽喷向他的时候,他没来得及闭眼睛。左眼瞎了,左眼什么都看不见了。幸亏的是右眼还好着,但现在也只能睁开一条缝。”
李真闻言,哽咽一声,强忍着泪水没有掉落。
瞎了?
左眼瞎了?
“李师你们来了?”
秦恩泽忽然大喊了起来。他说话控制不住语调,声音很大,似乎只有声音大,才可以缓解疼痛吧。
李真连忙走上前去:“来了,我们来了,都来了。”
“嗯,那个纸条你有没有看到啊?”
“看到了,看到了。你说的很好,说的很对,你的理解非常到位。”李真忍不住语气有些颤抖。
“那就好……”
说着,秦恩泽忽然大吼一声:“大夫,给我点,再给我点那个东西。疼了,受不了了。”
李真疑问:“什么东西?”
这时,一个年轻的大夫皱眉走了过来:“不行。你用的太多了,会上瘾的。”
“疼了,又开始疼了。你再给点,快,再给我点。”
李真走上前去,低声问:“什么东西?”
大夫有些皱眉:“镇痛鸦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