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要杨间先入寺面见灵隐禅师,说明自己的计划。
灵隐寺位于余杭镇西子湖以西,背靠北高峰,面朝飞来峰,两峰挟峙,林木耸秀,深山古寺,云烟万状。
端得是神仙妙境。
杨间装成道济和尚,卸下了高僧大德的伪装,顿觉身体里一派轻松之态。
他装作疯疯癫癫、保管叫人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先是在余杭镇里逛了许久,虽然白娘娘的消息还是没打探到,但自己倒玩儿得挺开心。
直到一个叫做李公甫的臭脸捕快,开始满是怀疑地跟着他,杨间才感到麻烦,终于记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一溜烟儿跑到灵隐寺外,登门拜访。
灵隐寺素来有东南第一寺的美誉,可见其在江南的佛统中势力之庞大,门下往来皆是香火贵客。
杨间上去敲门,两个接引小沙弥把门缝开了一瞧,瞅着他这身寒酸的装扮,那叫一个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稍年长一点的,愣了片刻后,好言好语劝道:
“施主,您若是来上香的,请从正门前殿走。我们这儿是禅宗僧人清净修行之地,向来不接外客。”
杨间听得眉头一皱,心说咱家目前这副打扮虽然破了点儿旧了点儿,但难道看不出来也是个和尚?
他刚要说话,旁边那个年轻一点的小沙弥就又急躁地跟着开腔:
“看什么看?叫花子,不知道从哪儿扒来的死人衣服。怎么,以为随便套身皮,就可以进来当我们灵隐寺的僧人啦!”
死人衣服?
听到这话,杨间便懂了,当下气极而笑地反驳道:
“贫僧云游天下,日日风吹雨打、日晒雨淋,确实无意于维系衣装整洁。”
“只是我从前穿着这套衣服拜访其他寺院,无论比丘沙弥,法师禅士,大家出于同道之谊,也都热情接待,留我住宿。怎么到了这余杭镇灵隐寺的门前,两位就要把贫僧拒之门外,甚至口出恶言?”
“真是欺人太甚!枉我家方丈与贵寺灵隐禅师还有密友之情!”
“既然如此,贫僧走了便是。只是回去以后必让我家方丈修书一封,递给灵隐禅师,原原本本地告知今日此事!”
他假意旋身回走,那两个小沙弥果然慌了神儿,怕日后受到戒律堂责罚,急忙出门来拉杨间回去。
于是杨间就停下脚步,盘坐在灵隐寺侧门门槛上,既不走也不退,干脆开始就地冥想。
他这么洒脱一坐,真是好像金钟罩落地扣,重逾千金。两个小沙弥才多大的力气?自然是怎么都推拉不动,被杨间故意露出的真功夫吓得脸色发白。
作为灵隐寺的接引沙弥,他们俩不可能不知道“禅师”境界的判别条件——
能行常人之所不能,造出人前显圣异象的,都必定是九州佛统内数得上的得道高僧!
他们万万也不敢想到,一个貌似穷困潦倒,名不见经传的苦行僧,却是和自家方丈灵隐禅师同等境界的大高手。
平日里自觉为灵隐寺门下,心中难免有高傲之念,这回可真是不小心踢了铁板儿……
两个小沙弥苦着脸,商量了一阵,也不敢就这么让面前这个不知道从哪儿跑来的脏和尚,一直盘坐在灵隐寺的侧门门槛上,于是便留了一个人在原地守着,另一个人跑去寺庙内通知方丈主心骨灵隐禅师。
约某半刻钟的功夫,杨间就望见一个须发皆白、穿着明黄色僧衣的老和尚急匆匆赶来。
老和尚腿脚不便,行走之中多有趔趄,远远看见杨间,就欣然喊道:
“前方坐立冥想者,可是法海?”
“老衲乃灵隐寺方丈,门下弟子刚才待客不周,还请海涵。”
杨间大惊。
他拍地溜的一下站起来,疑惑地大声回应:
“灵隐禅师?”
“我与方丈从未见过,方丈是如何一下子就认出我的?”
虽然自己本来就准备给灵隐禅师交代暗中行探白娘娘计划的全盘首尾,可主动交代和被人一口道破,这里面区别还是有点大,可是截然不同的两个走向。
难道说这一天里打探消息,都是他自个儿在余杭镇里沾沾自喜,其实稍微有点眼线的人,都已经知道了“道济和尚”的真实身份是云游的法海禅师?
那自己还伪装个屁啊?!
灵隐禅师被两个小沙弥搀扶着,逐步靠近。他边走边谈,和蔼笑着解答杨间心中疑惑:
“非也。法海禅师,老衲昔年似你这般新证就禅师境界,所练的是我佛门五通之他心通、宿命通,能察觉世人心中所思所想,是故才能发现你的身份。”
“老衲这点微末小道,只能探查人心运道,而不能降妖伏魔,还是比不了尔身上与灵佑师兄一脉相传的身如意通,动辄便有千斤巨力,世间极速,能云游天下、普渡众生。”
杨间心中立马便更是一惊:
灵隐禅师虽作自谦之语,但忽然转而说起降妖除魔的话,显然是在显示自己的他心通,已经明悟杨间此行特地来灵隐寺是所为何事。
这老和尚嘴上说着“微末小道”,但实际上却是在隐晦的给出警示。
他思及此处,立即借坡下驴,道:
“方丈何必自谦?谁不知他心通、宿命通是我佛门五大神通法术中最为精微玄妙之类,而方丈竟然可以两者兼修,实属天资异禀,佛法深厚。”
“法海今日前来登门拜访,本该恭谨慎行,奈何受人轻视,这才于一时气愤之下,做出了对灵隐寺不敬之举。”
“现在既然方丈亲身前来,法海受宠若惊,方才的不痛快,都一并消了。只是还请方丈快带我入寺庙任一静室内,法海有要事相商!”
灵隐禅师连道几声“善哉”,应该是很满意于杨间的善解人意。
这事儿日后传出去,在江南道诸寺佛统里,灵隐寺也不会算丢了脸面,被同道耻笑管教不严。
老和尚走到杨间身前,当着他的面,将一左一右搀扶的两个小沙弥撇开,大番责问了一顿,又随后吩咐他们去了戒律堂领罚;而后自己则亲自拖着老迈的身体,为杨间带路,一路上走得悠悠晃晃,颤颤巍巍。
不管怎么样,两边的面子是相互间都给足了的。
就是……
老和尚自个儿走,连个杵地的禅杖都没有,带路确实有亿点点慢。
自从练成《玄天游云不定书》后,就一直没怎么好好走过路的杨间,略感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