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秉文毫不掩饰对自己父亲所养的那只金蟾的嫌弃,虽然它象征着滚滚财源,可这也改变不了那玩意儿就是只蛤蟆的事实,虽然可能会比田野间的同类好看许多。
“……”
老人沉默了片刻,不过眼神中还有半点怀疑,
“真不是你安排的?”
“我若是安排的话,也不会挑这种丑东西,若是吓到我娘亲了怎么办?”
风秉文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金蟾入怀,听起来倒是相当不错,但是仔细想一想,好端端的,突然一只磨盘大的蛤蟆往里身上蹦跶,这谁受得了?
“丑?”
听到自家孙子的评价,风灵钧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獬豸,沉默了片刻,相比于他养的这只大猫,金蟾什么的,确实有些掉价,哪怕这类祥瑞是最受商贾之流追捧的。
“那只金蟾应当是我父亲自己的福缘!”
风秉文说出了他先前的判断,他父亲救助了无数被兽蛮人骚扰的灾民,也许其中会有德行有缺之人,但是总体而言,他这一行为必然是有大功德的。
身负功德之人,必然也会有气运加身,会得到一些寻常之人可望而不可及之物,是理所当然的,善恶终有报。
“子川自己的福缘么!”
听到这样的说法,风灵钧点点头,不置可否,他也知道自己儿子这些年做的事情。
“对了,我奶奶养的那群大鹅,我的确调教了一下,但是这只猫,可是您自己捎带上的,我可没塞在您手里。”
风秉文觉得有些话还是说清楚,老爷子似乎误解了什么,他的掌控欲没那么强,他虽然希望自家人都能够积德行善,得善功善果,但是他也没想全都给安排上。
“行了,我知道了!”
风灵钧挥了挥手,他将这只可以辟邪的黑猫带在身上,的确是他做出的主观行为,但是他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还不是因为看到了这只猫的神秘之处。
谁让他看到的?
他本来就是一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教书匠?是谁让他接触了不属于凡人的领域?
当然这些问题老爷子都留在心里,没有说出来,这些话说出来就收不回去了。
“你不是要去找你爹娘吗,去吧,别在我这耽搁时间了,也别浪费我的时间,我的奏章还只写了一半呢!”
“那我就先走了,过段时间我再来看您!”
看到老爷子都开始赶人了,风秉文也不磨蹭,跟奶奶不一样,老爷子明显就过得充实多了,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实现了自身的抱负。
“嗯!”
风秉文看了一眼伏在书案上开始疾笔书写的老爷子,神念一扫,面色古怪,但也没有多做些什么,直接消失在了这间书房中。
因为就在县衙外,有一对夫妇正在击鼓,似乎是有冤情诉说,而听到鼓声的老爷子,就连奏折都暂且放下了,脚步匆匆的往外赶。
显然,作为巡查使的老爷子,暂代那位被他咔嚓掉的县令,为了维护官府在当地的统治,确实是没什么闲功夫了。
“……”
云端之上,风秉文俯视着下方那已经穿上了官袍,坐在公堂之上,在快班衙役的威武声中,开始传唤击鼓之人,认真询问的老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旋即吐出两字,
“神道!”
以老爷子如今所做的事,还有处理那些贪官污吏雷厉风行的风格,他的名声与事迹传遍大乾,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也许要不了多久就能够达到家喻户晓的程度。
而为官者,其名望达到了这种地步,那么在死后,被皇帝册封,担任一方城隍,都只是极为简单的事情。
水到渠成!
理所当然!
一位敢于对贪官污吏挥动屠刀的人,一位时时刻刻能够为百姓主持公理的人,这百年后,若是不能享用香火供奉,都说不过去。
当然,作为晚辈,风秉文不会随意评议长辈,毕竟老爷子做的事情,在某种程度上对他也有极大的好处,惠及众多百姓,即便是有功利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爷子从根本上讲,也是普通人,有七情六欲,用圣人的标准去要求他人,本身便是不对的,有欲求的才是人。
老爷子是读书人,虽然在自家孙子干预前,也只是取得了秀才的功名,但到底也是干了半辈子教书育人的事。
而就这样一位年过半百的老秀才,在接触到了原本他这辈子都只能仰望的阶级,而且不为凡人所知的隐秘后,会做出一些激进的事情也不足为奇。
追求长生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倒不如说这是每一位拥有智慧的生灵,最根本的欲望,每一位修行者都在求长生。
老爷子的身上有极为浅淡的修行痕迹,但是就连修行的那一道门槛都没过,修行是要根骨悟性的,仙道渴望不可及,武道更是想都不用想,老爷子的年龄摆在那里呢。
换位思考一下,作为一个了解并接触到了长生的老秀才,该如何做?
神道!
是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了,毕竟这对成神者没有任何资质天赋一类的要求,只要能够聚集百姓的香火,便可踏足神坛上,得享长生。
当然,以上的一切都是风秉文的猜测,具体如何?自家老爷子的真正想法又是什么?风秉文不打算去深究,他只要在合适的时间做合适的事情就可以了。
“香火神似乎差了些,若是能封风山水神倒是不错!”
不管老爷子如今是什么想法,风秉文都准备安排一下老爷子的身后事,此事若是成了,他也可以少操许多心了。
“以后再说吧!”
风秉文化成一道玄光,在大乾王朝的上空掠过,他的神念在天穹高处铺展开来,也能够接触到那两尊就远远的跟在他身后的神圣。
她们并没有对风秉文隐藏自身的存在,可以说是在光明正大的注视着他,连偷窥都算不上。
对于这样的行为,风秉文既感觉恼火又有些无奈,毕竟他是真的打不过,而且人家又没干什么。
不过幸运的是,其中有一只小鸟似乎是第一次接触到凡人的王朝,对于那喧嚣热闹的人族聚集地,有了极大的兴趣。
这风秉文自己都没有想出甩脱她们的方法前,便兴致冲冲的拉着闺中密友,落到了一处人口足有百万之众的大城中。
见状,风秉文松了一口气,然后毫不停留的去寻自己的亲生爹娘去了,虽然估计要不了多久那对姐妹就能够追上来,但是能甩开一段时间是一段时间。
“呱!”
一只足有小牛犊子大小的大蛤蟆懒洋洋地趴在一块卧牛石上,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折射璀璨而又刺眼的金色光辉。
“这颜色倒是不坏,只可惜这样子真是忒丑了点!”
道人踏着云彩从空中落下,注视着那只懒洋洋晒太阳的大金蟾,而这只蛤蟆在感受到道人身上气息的那一刻,便不自觉的一哆嗦,想都不想,便“噗通”一声跳了起来,砸进了面前特意为它而修建的景观池塘之中。
“什么人?”
道人还没有从空中落下来,为了躲避道人的目光,而跳进池塘的大金蟾,顿时惊扰了这一处山庄中的诸多修行者!
就像是顽皮的孩童捅了马蜂窝一样,只是一个呼吸间,屹立于半空的风秉文便看到了有气血雄浑的武者弯弓搭箭,有道人手持长幡,摇动招魂铃,又有僧人披袈裟,持禅杖,口诵经文,佛光浩荡。
“阿弥陀佛!贫僧景山寺,无空,见过施主,不知施主是从何处而来,来此处又为何事?”
与山庄中数量最多的武道蛮子不一样,那极为吸引眼球,存在感极强的僧人开口便是询问风秉文的来历,并且也展现了自身的背景,其中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无量天尊,这位道友,不知仙居何处?”
紧跟着那头秃驴后,那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正派的道人,也直接了当的询问风秉文的背景,都不带遮掩的。
“你们这秃驴牛鼻子,废话真多,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善茬,先射下来再细问不就行了!”
一位手持黄雕弓,弯弓如满月的武夫不以为意道,看向风秉文的目光也是充满了警惕,还有几分跃跃欲试。
“住手!”
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很快就伴随着一道充满了愤怒的呵斥声而烟消云散。
一位身穿华丽衣裙的妇人在一群丫鬟与老妈子的簇拥之下,出现在这处景观水塘畔,她的目光先是看了一眼天上,随后便是面带寒霜的斥骂,
“我相公花费重金聘请你们,不是让你们对我的孩儿出手!”
“阿弥陀佛!”
感受到了这位夫人的怒意,俨然就是一副得道高僧模样的僧人诵念佛号,头颅微微低垂,掩饰脸上的尴尬之色。
谁能想到会闹出这样的乌龙呢?虽然那位夫人已经给他们看过自家公子的画像,可是,不说这模样有几分相似吧,就是其中所透露出的气息,就不对劲。
那让他这老和尚都感觉难受的压迫力,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该有的?这显然太过离谱,一时间让他没能联想到那位离家的风公子!
“风夫人,这是您的公子?你没认错吧?”
手持长幡,身上带着几分阴气的道人也是一脸懵逼,以至于他说话都没经过脑子,直接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你见过哪个当娘的会认错自己的孩子?”
余慧莲听到这道士的话,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再也不留面子。
“你们若是不想干了,可以走,没人会留你们!”
“无量天尊!”
被一位凡妇扫了面子的道人念诵一声道号,一声不吭,要骂随便骂,但是走那是不可能走的。
“……”
不过虽然是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可是这道人还是忍不住抬头瞥了一眼,上方那位似乎是在看热闹的少年道人,心里也忍不住犯起了嘀咕,有这样的儿子还花重金聘请他们这些家伙,当什么客卿,这不是搞笑吗?
“娘,您消消气,他们这样其实倒也说明你们的钱也没白花,毕竟这反应倒是挺迅速的,若是真碰上了事情,肯定有用。”
风秉文从空中落了下来,站在了那气度越发雍容的妇人身前。
只是几年的时间没变,这位娘亲的模样与他记忆中的倒也没多大的差别,但是那气质嘛,确实是不同以往了。
“什么没白花?我要是出现晚了一步,你就被他们从天上打下来了,我花钱祸害自己的儿子吗?”
余慧莲没好气道。
对于自家儿子是从天上走下来这件事情,她没有半点奇怪的,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不论是自身的变化,还是丈夫,还有家中老人身上的不同寻常之处,她都已经察觉到了,并且也明悟了缘由。
“夫人,您高看我们了!”
那周身阴气森森的道人有些尴尬地开口道。他感受到了风秉文无意间所释放的气息,他的腿都差点没软下来。
“这位道友,可是来自幽冥道?”
风秉文顺着话,笑眯眯地询问道,态度温和,一点都没有因为这些家伙对他生出敌意而有所介怀。
“不敢,在下来自阴魂门,门中的开派宗主是幽冥道门人!”
道士介绍自己的来历。
“哦!”
风秉文毫无意外的点点头,幽冥道再怎么样那也是玄门十二道宗之一,门人弟子再落魄,也不至于到给人看家护院的地步。
“跟这些有眼无珠的家伙有什么好聊的?你都多久没回来了,跟娘过来,说说你这一次外出,都经历了些什么!”
对刚刚发生的那一幕,怒火汹涌的余慧莲毫不客气,拽着风秉文的衣袖,就要拉着他离开这里。
“欸,这事其实也不能全怪他们!”
风秉文一边为自家的那些护院们开脱着,一边顺着力道跟着走。
在场之人也就那道人让他感兴趣了,至于和尚与武夫,没有问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