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上的灰朦令人无法寻到能够对时间进行分辨的根据,印象之中还竖立在地面上的高耸树木早已所剩不几,准确来说,在城堡之外,仅剩下了一高一矮的两颗树木尚未被砍伐。
希绪弗斯单手紧握着斧柄,一次又一次地朝着树木挥砍而去,直至,那颗较高一些的树木产生倾斜,最终倒在了地面之上,带来了短暂地震颤。
做完这些,早已气喘吁吁筋疲力尽的希绪弗斯将斧头立在地面,似是满意般地望向了自己的劳动成果,随即,又以一种似是着些许不满,又似是在意料之内的语气自语道:
“果然如同记忆中的一样,这些树木之中所铭刻的记忆,都是些无意义死亡的画面。”
“看样子,并没有产生疏漏,而接下来,也仅剩一颗。”说罢,希绪弗斯再一次卖力地提起那沉重无比的斧头,并拖拽着斧头一步又一步地朝着最后一科树木的方向走去。
可当他来到树前,却并没有着急对其进行挥砍的动作,而是以深邃地目光望着眼前的树木,随着右眼中的猩红开始流转,他,也似乎是在树木之中看到了一道身影,随着时间,那道身影更是在他眼中变得逐渐清晰了起来。
这让希绪弗斯闭上了自己的右眼,在确认了那道身影随着他眼皮合拢的动作消失不见后,才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事情:
“能够看穿某种本质的力量……是人偶的眼睛为我带来的能力么……”
下一刻,他却摇晃着头部,否认了其中的部分猜测:
“不……准确来说,这是以我的灵魂作为养分,在人偶的体内孕育出来的事物……可是,为什么这股力量……又或者是这份‘唯一性’,会分割进我的体内……”
希绪弗斯沉思偏片刻后,做出了进一步的猜测:
“或许,是因为某种契机……是因为‘他’触动了某种契机,又或者是因为‘根源之祸’的特殊性,也兴许,两者的因素都无法抛去,但是,这份疑似是‘唯一性’的事物,确实是因某种原因而被我‘掠夺’去了一部分。”
思绪之间,他将斧头靠立在了树旁,自身则是背对着树木,靠坐在了树干之上。
希绪弗斯抬头仰望着天空,发出了一阵似是询问又似是自问自答的低语:
“那时……是你吧?”
“那在西部的时候,我遇到了一场大雨,并且被不知名的野兽所包围了起来,我记得,从右眼之中所泛出的光芒驱散了夜空之上的阴霾,也驱散了周围的野兽,那拯救了我的,不是‘根源之祸’,而是你,对吗?”希绪弗斯就像与一位认识了很久的朋友进行交谈一般,常年疲惫的神情之中产生了些许地惬意。
而他,也不管那似是本就不存在的事物有没有给出回应,依旧是自语般地低声沙哑道:
“所以,你……又是什么东西呢……”
“是那失败品与我的性格所结合而产生的人格碎片,还是……一个崭新的、独立的个体,又或者是灵魂。”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希绪弗斯自嘲般地笑了出来:
“你们,可真是毫不客气地将我的躯体当初了旅店,随意地诞生,又随意地隐去……”
下一刻,希绪弗斯又摇晃着头部叹了一声:
“不过,其实我明白,你其实并不存在所谓的灵魂,而这一切,也都只是我心中的臆想。”
希绪弗斯继续以与老朋友交流般地语气倾诉道:
“只是,你爱上的那个……所谓的人偶,对我产生的影响未免也大了一些。”
“而且,不管是你给我带来的记忆,还是那个人偶,给我感觉都像是在单身人士的面前炫耀夫妻间的恩爱一般,多少是有点失礼了一些……虽然,这件事的本身,本就因你的特殊性而显得荒唐无比。”
“啧,想想都能明白,不管是我,还是那‘根源之祸’,都做不出你这种荒唐的事情来,尤其是我,但是,你的确是让我大开了眼界。”
“不过,你的眼光不错。”似是调侃般地发出评价后,希绪弗斯又急忙摆动了手臂:
“当然,我不是在夸赞你,而是在阐述一种事实,将前提摆在了……把对方当做一个人类来看待便能够得出的事实,但遗憾的是、令人讽刺的是,她并不是人类,而你们,也没有所谓的自我,也都只能以这种短暂又局促的形式来产生存在。”
调侃过后,肢体夸张地摆动过后,希绪弗斯又似是感受到了无趣,语气低沉了下来,眼神更加疲惫了几分:
“不过,拥有所谓的自我,或许也并不是什么值得赞扬的事情,起码对我来说确实是如此。”
“我其实早已没有了前进的动力,早就对那所谓的仇恨产生了麻木,甚至……根本提不起任何继续迈出步伐的兴趣。”
“但是……我却不得不去前进,麻木地前进,我其实很希望以往在我直呼迦南之名、辱骂神明的过程中,被那所谓的神明所降下惩罚,又或者是被那些所谓的狂信徒用石头砸死,起码……那样能结束我这可笑的人生。”
“也起码,这样就不必用那早已麻木的理由逼迫着自己前进,起码不用因为所谓的意义而产生苦恼,起码……也不需要因为害怕一旦停止将找不到任何生活的意义而感到惧怕。”
说到这里,希绪弗斯抬起手部捂住自己的眼部,大声地嘲笑了自己一声:
“可笑的是,我是胆小的,我是懦弱的,我也只是一个时刻都只会打退堂鼓的一个人……我想停下脚步,却又担心我以往所做的一切都会变得没有任何意义,我想要追求幸福,却又因畏惧结局的惨淡而不敢触碰,我想要死亡,但却不敢真正意义上的寻求死亡,至于直面死亡……更是无法提起一丝的勇气。”
“就连目前,我也只是在进行逃避的行为而已。”
“我,就这么活到了现在,在安德罗克里斯的照顾下,不懂感恩的,以背负着仇恨的名义不去进行回报的活到了现在,又或者说……我拉不下那个脸来去进行回报,因为……我无法面对,每当想起萨尔修斯的父母照顾我的模样,与他们无私地从萨尔修斯身上分割给我的爱,我就不知我究竟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我也不知道我究竟该如何描述这种情绪,大致……就像是,我在感受到了一份关爱之时,又享受到了这份关爱所带来的好处,导致了我无法让自己走出这份满是关爱所带来的世界之中,更是害怕、更是担心……一旦离开这种局面,自己以往的一切会不会被当成是博取关爱的骗局,从而怎也迈不开这一道步伐。”
“又或许,人一旦将面具戴久了,就再也无法将其摘下了吧……或者,我只是在面子上过不去而已,因为想要直面那种童年,就像是直面某种……平常的孩童在成年之后,被提及孩童时期所拥有的‘英雄梦’,又或者是当时行为一般,这种……足以引起社会性死亡,更是令人难以言喻的过往。”
希绪弗斯再次对着自己发出了一道嘲笑声,但怎也不敢将遮挡住视线的手掌挪开,生怕看到什么不愿面对的事物一般:
“真是丑陋。”
“萨尔修斯说的没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确实只是一个吸血鬼而已,但在事实上,萨尔修斯身边的那头吸血鬼远比我要高尚了许多。”
“而我,也确实是时刻活在了幸福当中,却又不自知,也不愿满足罢了。”
待话语陷入停滞,希绪弗斯逐渐沉默了下来,并始终维持着这副靠坐在树木之上遮挡着视线的姿势。
或许,也只有与这个某种意义上的“自己”,他才能够像是打开了某种话匣子一般,尽情地宣泄心中的话语。
不知过了多久,靠坐在树上的身影似是感觉到了疲惫,将手臂垂下,也缓慢地站起了身来。
他并没有砍伐树木的意思,也没有捡起斧头的想法,就只是在离去之前,转过身来抚摸着树身,感受着那树皮所带来的粗糙之感,交代般地留下了他的话语:
“我的灵魂即将凋零,但如果……如果你能够活下来……”
“尽管做了一些准备,但我知道,知道这是一道脱离了实际的妄想,但是,我希望你能够活下来……”
“所以,我想拜托你……善待我身边那些善良又有趣、又或者是无趣的人。”
“很多事情,我都不敢去进行面对,目前,我也只是为了逃避……才想着拜托你一个连个体都算不上的存在……”
“因为这样……兴许能让我的心理不至于那么地恐惧与内疚,起码我能催眠自己……让自己相信,自己已经将烂摊子转交给了别人……”
“但愿,你能够对我所留下来的烂摊子少一些痛恨与谩骂,虽然我知道,这并不现实。”
“也善待……佐伊.伊莉安娜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