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低着头默默不语。
良久，墨淮澈说道，“地上凉，你还怀着身子，下次见了朕不用行此大礼，起来吧。”
不等女人反应，他大步流星地离开，一次也没回头。
在他离开后，一个约莫八九岁的男孩儿来到女人面前。
“母亲！”
女人见到墨如意，眼底也划过一道惊喜。
她先是行了个礼，而后高兴道，“小殿下都长这么高了！”
墨如意听到她对自己的称呼，眼底划过一道错愕，眼里隐隐有水光闪烁。
女人被他的样子吓得不知所措，掏出帕子为他擦眼泪。
“殿下怎么了？”
“别哭。”
墨如意的眼泪流淌的更凶了，却没有哭出声。
女人心疼不已。
“殿下是不是想……想母亲了？”
墨如意点了点头。
他虽然才八岁，却已经跟女人差不多高，隐隐还比女人高一些，大大水润的眸子盯着她。
“母亲，你不叫我复儿了吗？”
女人连忙改口。
“复儿，是母亲疏忽了，你不要怪罪。”
墨如意看向她隆起的肚子，眼底划过一道失落。
女人很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脸上浮现一丝幸福的笑。
“复儿，母亲肚子里怀的是你的弟弟或妹妹，你喜欢吗？”
墨如意其实不喜欢，但是，他还是违心道，“喜欢。”
女人笑着道，“即便有了弟弟妹妹，复儿在母亲心中依旧是最重要的。”
“两年不见，复儿过得可好？”
墨如意失落道，“多谢母亲关心，复儿过得很好。”
女人心疼道，“是母亲对不起你，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
“现在母亲来京城了，今后复儿想母亲了，随时可以来见母亲。”
墨如意的眸子蹭的一下亮了，一头扎入女人怀中。
“太好了！”
“复儿还以为母亲不想见到复儿！”
宴会散去，夜朗星疏。
墨淮澈再次来到中月殿，靠在石桌上，一边喝酒，一边看着深邃的天空。
这两年他很少放任自己来到这里，但是，这里每天都会有人打扫。
在他的内心深处，这里一直在等一个人。
但同时他又知道，那个人不会再回来了。
关于柳微月的一切，暗卫每天都会给他来信。
他知道柳微月嫁给顾锦文之后很幸福。
他们入了洞房，郎情妾意，如胶似漆，恩爱羡煞旁人。
甚至连他们几天行一次房，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从最开始的心痛如刀绞，到后来的麻木。
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不会痛了。
但是，在亲眼看到她大着肚子，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的时候，他差点忍不住要将她抢回来。
这是不对的，她会生气，会恨他，她已经怕他了，他不能再让她恨他。
墨淮澈按住自己的心口。
那里关着一头野兽，不知什么时候，他会控制不住，去伤害自己心爱之人。
从前他担心柳微月过得不开心，可如今两年过去了，她很幸福，还怀了顾锦文的子嗣，她不需要他的保护了。
爱着柳微月的墨淮澈，迟早有一天会控制不住心中的野兽，将她吞没，也吞没自己最后的理智。
那就不爱了。
墨淮澈掏出那枚随身携带的忘情丹，正要放入口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动作还是没能继续。
正如这两年无数次说服自己一样，这一次，他又将丹药收了回去。
至少……
要等她的孩子出生，看看她的第二个孩子长什么样子。
是像她，还是像顾锦文。
顾锦文官职升得快，就在其他官员都以为他前途无量，纷纷开始巴结的时候，他却几次三番被皇帝针对。
时间一长，有人便琢磨出味儿了。
皇帝似乎格外不喜欢顾锦文。
虽然不知为何不会对顾锦文做出实质性的伤害，却在小事上，一次又一次地给顾锦文找麻烦，让顾锦文自从入了京后，便脚不沾地，连家都回的少了，有时候不得不歇息在官府。
这些官员各个都是人精，皇帝的一言一行，便是他们行动的方向和指标。
既然皇帝想磋磨顾锦文，他们便投其所好。
这段时间，顾锦文过得并不好。
但是，他没有丝毫怨言。
哪怕偶尔不能回家，他也会让下人回府邸给夫人烧话，会让下人给夫人买夫人最爱吃的糕点，自己有空回去了，会亲手为夫人下厨做好吃的。
他跟夫人之间的感情，依旧那么令人艳羡。
顾锦文的夫人生产了，生的是龙凤胎，引得京中的夫人们羡慕不已，将顾家的府邸大门都快踏破了。
她们想跟顾家的小女儿定亲。
一来是顾锦文在官途上注定前途无量，二来是因为龙凤胎可以不客气，兴许这个小女孩儿今后也能生龙凤胎呢？
谁也没有想到，在这对龙凤胎满百日的时候，皇帝会亲自来顾府，还给两个小孩儿准备了礼物。
不仅如此，还把太子殿下也带来了。
原本以为顾锦文要失宠的官员们，在这一刻都迷惑了。
皇帝不是不待见顾侍郎吗？
怎么会亲自参加顾侍郎孩子的百日宴？
这是多大的殊荣啊！
宴席上，暗流涌动。
墨淮澈却并不在乎自己的到来会引起多大的轰动。
他看着两个白白胖胖的孩子被放到桌子上，看着其中的男孩儿抓了一本书，女孩儿坐在东西之间，什么都没抓。
周围人议论纷纷。
“这个小姑娘怎么什么都不抓？看上去好像也不太聪明，不会是个傻子吧？”
“我原本还想让我儿子跟她定娃娃亲呢，如果她是个傻子，那就不成了。”
……
听着耳边的议论声，墨如意有些着急了。
他大步走过去，将自己的贴身玉佩摘下来，放到小姑娘面前，柔声哄道，“妹妹，喜不喜欢这枚玉佩？”
小姑娘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小少年。
墨如意怕她被人当做傻子，将周围的东西往她面前推了推。
正在这时，他感觉到手指被几根小小的手指攥住了，攥的很紧。
他低头一看，对上小姑娘傻乎乎的笑，从她的眼底，他看到了她对自己的喜欢。
墨如意神色微怔。
他其实是不喜欢母亲的这两个孩子的，只是因为他们是母亲的孩子，所以他愿意给他们几分关注，愿意爱屋及乌，也决定以后像守护母亲一样，好好守护弟弟妹妹。
但是，这一刻，他的心底涌现一股前所未有的柔意和喜爱。
那不是因为对母亲的喜欢而生出的爱屋及乌，而是对这个可爱的，在百日宴上，只抓住他手指的小姑娘生出的喜爱。
这是他第一次被人如此坚定不移地选择。
母亲没有坚定地选择他，父亲也没有，他知道父亲对他的喜爱，更多的是因为父亲爱母亲，对他是爱屋及乌。
比起他这个儿子，父亲更爱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