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霁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一副,你继续编,我就听着的表情。
赵熙泰无奈之极,只得自接自话:“显王这一脉传下来的。你们府里的某个地方,藏着显王当初留下的,他藏着的后手。至于这后手是什么,我们都不得而知!”
前天裴康乐意识到自己藏不住这个秘密,必须要赵熙泰出人出力来办,终于还是把自己藏着掖着不肯说的秘密说了出来。但仅只后手两个字,让赵熙泰根本不信。只是再问就真的问不出来了。
他又想,后手两个字,本身也说明了很多。能被显王当成后手的,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又想,当年显王虽然是以男色媚主得到的一切,但他却有妻有室,儿女双全。
他并不想把这一切告诉女儿,他更希望是儿子得到他的传承,所以告诉女儿后手两个字,已经是第二手准备了。如果换成他是显王,他就未必会告诉女儿。
裴霁道:“所以呢?”
赵熙泰一脸恳切地道:“裴老哥,你想想,当年的显王是何等显赫?他几乎敛了举国之财,让国库都因此空虚,这才激发了天怒人怨,他留下的后手,该有多诱人?”
裴霁冷笑一声,道:“只怕你要失望了,没事多看看东夏志,先祖在得赐这府邸之时,已经将府中所有的财物,连同地板上的砖都抠下来送去皇宫了。显王的财富再多,现在都在国库里,你盯着威武侯府有什么用?”
赵熙泰其实想过这个问题,所以此时不慌不忙:“裴老哥差矣,你想想,那显王既然是在感觉到大祸临头时留给后代的后手,又怎么会在那些财物之中?那自然放得极为隐秘,而且,也绝非是普通的金银珠玉。说不准是地图,令牌,或是别的什么小型物件!”
裴霁心中一动,这赵熙泰倒是不蠢,和当初他们想的一样。
他冷笑一声:“所以,你现在是想说什么?”
“裴老哥,不如我们合作,将那东西找出来,好处我们平分如何?”赵熙泰急忙道。
裴霁拂袖道:“胡言乱语!”
赵熙泰面色一变:“裴老哥什么意思?”
裴霁冷冷看他:“首先我不去质疑你所谓的显王后手,虽然是无稽之谈。我来帮你分析一下。”
“请讲!”
“我问你,当年的显王,只告诉了你这外孙一支的那脉人他的后手吗?”
赵熙泰看裴康乐,裴康乐道:“他告诉了他的儿女,但是那些人中,只有我的曾曾曾……外祖母活了下来,其他人都死了,消息自是不会走漏!”
“天真!”裴霁轻嗤一声:“他们是死了,但是,他们先是被关押,最后才被处刑,你能确定他们在关押期间,为了求生,不会拿这个秘密换取一线生机?”
他又道:“你这好外孙的先辈,能被人看中以死囚换出,焉知此事便仅此一例,别人没有被换出?”
赵熙泰:“……”
他当然不确实,可是现在他能紧紧抓住的,不就是这一个了吗?
裴霁又道:“威武侯府十几年前发生巨变,当时只有落井下石,冷眼旁观的人。连我裴氏的庶支一脉,都背刺主家,卷走所有细软金银。我身残体弱,老迈无用,盗贼夜夜关顾,甚至白日里,也有人明目张胆而来,赵伯爷知道吧?”
赵熙泰:“……”
这事整个京城都知道,但那时候的沐明远如日中天,也的确是无人施以援手。
他道:“此事也怨不得我不出手相助,实在是我一个伯爵,对抗不了沐明远!”
“老夫要说的并不是这个!”裴霁淡淡地道:“当时,整个威武侯府被刮地三尺,墙推倒,院荒废,狐兔出没,连乞丐来寻庇护,都嫌残破,你觉得就算真有那东西,还能在?你又怎知,不是曾有得到过消息之人,借当时之乱,早就来搜过无数回?”
赵熙泰说不出话来。
毕竟当时的威武侯府,那真是没眼看。
裴康乐睁着一双大眼睛,惊讶又慌乱地看赵熙泰。
他逃难到威武侯府的门前,故意引得裴霁注意带入侯府的时候,可不知道侯府曾经有过那样的浩劫。
裴霁说的也有道理,他的曾……外祖母能被人换出,别人也可能被换出。就算没换出,只要透露了消息,便会被人所知。
如果真有人知道,那时候就早已混水摸鱼了。
难怪最有可能藏有那东西的,裴霁住的主院,他按照母亲当时的说那般寻找,都不曾找到。原来是东西已经不在了吗?
赵熙泰语气略显强硬:“有没有,还是得搜过才知道!”
“赵伯爷,这里是裴府,可不是你的山阳伯府!你还想搜?看来在你眼里,我儿威武侯是你可以随意轻辱的所在?”
赵熙泰也知道现在威武侯府不比以前,但是,想到那天大的好处,终于还是硬声道:“若是搜过真没有,我们自不会再做纠缠!”
裴霁冷笑一声,道:“赵伯爷,你与我祖上皆是深沐皇恩,即使真有这东西,那也应该交给皇上,而不是拿来独吞。所以不要说威武侯府不可能还有那什么后手,便算有,老夫也只会呈交皇上,断不会私心据为己有!”
赵熙泰:“……”
你清高,你了不起!
你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
他刚才想说,如果裴霁不给他搜,他就去具表呈报皇上,让皇上派人来搜,但裴霁却把他的话堵得死死的!
裴霁端起茶来:“赵伯爷慢走不送!”
赵熙泰很是无奈,此时也只能站起。
裴霁的话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若真的那东西已经不存在了,他做那么多,岂不都是一场空?
裴霁不让他们搜找那东西,到底是因为伤及了威武侯府的脸面,还是因为根本不信?
又或者觉得那东西已经不可能在威武侯府了?
但有没有可能是他们想悄悄地占为己有?
这个想法十分强烈,他觉得这才是真相。
但现在他根本难奈裴霁何。
他不怕这个糟老头子,可这糟老头子的儿子已经是一等侯。
他一个伯爷,拿什么和侯爷去硬碰硬?
和裴康乐走出威武侯的大门,裴康乐整张脸都皱起来。
他道:“外祖父,咱们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赵熙泰道:“你知道东西藏的确切的位置吗?”
裴康乐拧眉摇头:“并不知!”
这传了一代又一代,也不知道中间是否失真的消息,他到哪里知道具体的细节去?他的脸色不大好,原本以为外祖父出面,这件事应该能有个结果,但是今天看来,外祖父在裴家人面前根本没有什么面子。
赵熙泰道:“先上马车!”
两人总不能在威武侯府的大门前说这件事。
等到祖孙二人上了马车,赵熙泰还皱着眉。
裴康乐闷闷地道:“外祖父,你说,什么样的东西,才能称为后手?能让一个王爷说是后手的东西,该多有价值?”
赵熙泰眼睛都绿了,他岂不知?
他就是因为知道,才势在必得。
他道:“咱们总要想办法把那东西拿到手!”他看了裴康乐一眼,又叹了口气,道:“但是,当年裴家的确是发生过大变故,也的确有乞丐见裴家院子大,想寻地儿住下,却因屋子太破败而离去。裴家的那些房子几乎九成都是后来重修的。你说真有那东西,除非是在地下室里,又或者恰好在保存好的屋子里,哪里就这么巧?”
裴康乐抿着唇,眼眸深沉,明明年纪不大,眼神竟有些老成的阴毒。
赵熙泰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只是摸着自己的胡子,他在想,用什么办法,可以从裴家把那东西找到?
可惜,要是知道东西在哪,在还是不在,才好动手,如今这是查也查了,问了问了,但结果却不如人意。
想到今天裴霁的态度,他心里更是一股火气,什么皇恩浩荡,找到东西要呈送给皇上,不会私心据为己有。
真真听着就气人。
不过,他又想,如今裴世渂出息了,成为了那超脱于四国之外的最大城的城主,还带着那城来投东夏,皇上看重他,威武侯府荣宠不衰,至少能再兴三五辈,他不在意那些也有可能。
赵熙泰忽地看向裴康乐。
他这突兀的动作让裴康乐一怔,讷讷地道:“外祖父?”
赵熙泰看着他,忽地道:“康儿,告诉外祖父,你是想用这个消息恢复当年显王的荣光,还是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句话裴康乐没怎么听懂,他迷茫地道:“什么?”
赵熙泰此时脑中冒出一个好想法,他双眼灼灼地看着裴康乐,道:“康儿,如今时日久远,当年显王留下的后手,也未必真的有什么用处,但是,咱们却可以用它来换一场富贵!”
“换什么富贵?”裴康乐还是不太懂。
赵熙泰眼里一片阴鸷寒冷,他阴狠地道:“裴霁那人我知道,他死脑筋,而且还很傲,如果我们今天没来找他,他不知道此事,或许这件事咱们还能徐徐图之,但是既然他已经知道了。我怀疑他会去自己查找,而后独得那后手!”
裴康乐急了:“外祖父,可您之前说,他因为性傲,不屑于拿别人的东西,只要知道我是显王之后,要知道我是为了拿回我外曾……太祖的东西,他定不会阻挠的吗?”
赵熙泰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其实也不是他考虑不周,而是他以为他之于裴霁有情份在,裴霁会给他这个颜面。
他道:“咳,这事是外祖父考虑不周,但是,即使今日我们不去,此事也不过是陷入僵局,难有破局之法。就算再拖个三五年,那不也一样是这个结果,你觉得,还会有更好的结果?只怕那时候,威武侯府声势更强,咱们更没办法了。何况也怕夜长梦多,万一那东西被裴家人无意中得到了……”
裴康乐显然也认同这番话,他抿了抿唇,才道:“所以,外祖父想着怎么换富贵?”
赵熙泰笑了笑,伸手摸摸他的头,道:“你放心,外祖父定为你谋到好处!”
裴康乐虽小,但毕竟早就读书识字,不是全无见识,他想了想,道:“外祖父,显王是前朝余孽,显王之后算是漏网之鱼的待罪之身吗?”
“这都多少代了?”赵熙泰笑道:“再说,外祖父怎会让你陷入危险之中?”
裴康乐的心这才安定下来。
第三天,威武侯府突然来了一个特别的人。
皇上身边的刘公公。
可他却不是带着圣旨来的,反倒像是来串门。
裴霁和裴世渂一起接待了他,他笑呵呵地道:“侯爷客气了,裴家主客气了。想当初,咱们也是旧识,裴侯和小姐,咱家也是很熟的!”
裴家父子:“……”
这位皇上身边的红人,突然提起漪儿是怎么回事?
两人客气地寒暄。
刘公公让随来的小太监送上一个盒子,说道:“今日个皇上批阅奏折的时候,突然就想到了当年之事,他和漪小姐有兄妹之情,虽然漪小姐已经不在了,皇上仍是怀念,这是皇上让奴婢送来的赏赐!”
皇上御赐,裴家父子忙要跪地谢恩,刘公公拦住他们,道:“皇上说了,这是私底下的馈赠,莫要多礼。对了,桑榆郡主呢?不在府上吗?”
“郡主应该在郡主府,本侯这就派人去请,公公稍待!”
刘公公平易近人又语气亲密地道:“皇上也有送给郡主的礼物,若是郡主过府来,那咱家就少跑一趟了!”
他这么说,就是同意裴世渂派人去请的意思了。
裴世渂交代了下人,和裴霁一起把人迎进了厅中。
刘公公却道:“说起来,侯府这些年真是大变样啊,不知道咱家有没有幸参观一下侯府?方便吗?”
他一个皇上身边的红人这么说了,裴家父子还能说不?毕竟,他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地位,说出的话,谁知道是他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
裴世渂笑道:“自是方便,公公这边请!”
看来果然是另有用意,不过裴家父子都只作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