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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怎么回事?”

后来赶到的袁静尽力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声音,向沈管家询问着,她的态度不再像白天一样尊敬客气,现在却更像一位大小姐。只是此刻,就连她这位大小姐,嘴唇也在发着抖,吐出的字眼都没有那么清楚了。

“不知道。”沈管家倒是沉静地摇摇头,“我和老肖听到声音就过来了,当时没看见别人,只有地上躺着这个。我稍微检查了一下,我们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气了,恐怕是一开始发出惨叫之后接着就死了。后来是那边三位——”他指了指夜永咲三人,说道,“他们差不多就在我们之后一分钟赶到的,再是那位小姐(他指着林夕)——然后我让老肖上去喊您,并且把客人都叫醒,就这样。”

“恕我冒昧。”何思远突然插了句嘴,“沈管家,您是医生吗?”

“我可不是什么管家,不过这座房子的日常杂务都由我和老肖来打理,所以说我是管家也并无不可。你说得对,我兼任医生,平时小姐有点儿小毛病都是由我给看的。”

沈管家淡然答道。何思远推了一下眼镜,然后看看身边的袁静,问道:“牛高大叔的尸体也不能就这么摆在这儿,你这里有没有可以暂时搁置的地方?”

“工具房旁边有地下室,平常都是空着,可以放到那里去。”袁静回答道。然而她用的却是不确定的语气,就仿佛在徵询何思远的意见一样,这个女孩儿也慌了吧。何思远点点头,回头看着夜永咲和潘屹石,说道:“你们俩过来帮帮忙。”

夜永咲当然知道他要自己做什么。说实话,要他去触碰牛高大叔的尸体,他可是十分不愿意,虽然这么说似乎对死者有些不敬,但人们天生就对死亡有一定的恐惧心理,更何况那具尸体还那么——

但是在场的男人——除去已死的牛高大叔——就只有四个,总不能把这活儿交给女人来吧。于是他只好不情愿地站起身来,桌子对面的潘屹石也是。两人走到那边,夜永咲尽量控制着自己不去看牛高大叔头部那惊心动魄的裂口。他们连同沈管家一起,四人合力抬起牛高大叔的尸体,由沈管家在前面引着路,向工具房那边走去。

夜永咲抬着的是牛高大叔的腿部。尽管他才刚刚死去不到十分钟,但夜永咲却可以明显感觉到,温度正在逐渐远离他而去。他心下一阵酸楚,尽管和这位大叔才不过认识了半天而已,加起来也不到十二小时,但是他却是真心为大叔豁达的态度和博学的头脑而折服,只是现在,他眼前的牛高大叔却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夜永咲尽量不让自己去想“噁心的”)尸体。

是的,明明仅仅十分钟之前,他还应该是保留着那份开朗的笑容。但仅仅是一个惨叫的间隔而已,他再也不能说出格兰威尔的那句话了,而夜永咲也不知道,他是否曾经向死亡和魔鬼屈服过。他只知道,当牛高大叔下午用传教士一般的口气对他说出“我自认为不是什么软弱的人”时,他一定没有想到过自己在几小时之后的命运。

夜永咲回想起了在书房的时候,牛高大叔以一种人生先行者的姿态告诉他纪伯伦的哲理时,他脸上那种信仰闪烁着的光芒,熠熠生辉。

“我对生命说:‘我要听死亡说话。’

生命把它的声音抬高一点说:‘现在你听到他说话了。’”

夜永咲仍然不懂,牛高大叔是为了倾听更大的声音而离开了吗?那么大声告诉他的又是谁呢?到底是生命,还是死亡?而这样的答案,他或许下一刻就会知道,也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对于纪伯伦,夜永咲只知道他一句话,那是出自《诗人的声音》的一句话。

“耶路撒冷没能杀死基督,基督将永生在世;雅典无法杀害苏格拉底,苏格拉底将名垂青史。”

但是不论是基督还是苏格拉底,抑或是纪伯伦自己,他们都没能保住他们的信仰者。牛高大叔确实被这座洋馆杀死了。贤者和神明都是无力的,要想救赎自己,我们对他们的态度就只能是信仰,而不是信任。

四人最后走过一扇小门,那里就是工具房了。夜永咲忽然想到,那把杀死牛高大叔的铁锹可能就是从这里拿出来的!而牛高大叔的尸体则被他们抬着,送进了另一扇门中,那门里是向下去的楼梯,沈管家伸手开灯,四人小心翼翼地走下去,把大叔仰面朝天,放在了平台上。沈管家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白布,轻轻帮他盖在身上。

夜永咲的目光停在大叔的脸上,但是紧接着又移到一边,那道深深的裂口自大叔的头顶一直深到他的眼眶,甚至噼开了他半只眼睛!由那道深深的裂口之中,夜永咲仿佛可以看见里面……他不敢直视,那画面让他觉得干呕,尽管吃晚饭似乎已经是很长时间以前的事了,但如果他没记错,那才仅仅四个小时而已。

多么奇怪啊!夜永咲产生了这种荒诞的想法,他的脑子里居然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晚餐吃了什么,而现在他正站在地下室——或许称之为“停尸间”更合适,控制着自己不把晚餐吐出来!

“走了,先回去。”

何思远用沉静的声音说道。夜永咲点了点头。牛高大叔不在了,除去沈管家之外,何思远就是年龄最大的人,而他也足够稳重,即便发号施令,夜永咲也并没有不满的感觉。四人从楼梯爬了上去,夜永咲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牛高大叔,他仍然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个人偶一般,一动不动。白布上面还没有沾到他的血液,使得他看起来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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