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关,与翦云照而言,好像是在与亲人们做最后的告别。
但身未死时,是不能算作最后的告别的,世事无常,她即便会领着孩子们,在骆云霆领军前往吐蕃时,来一次大迁徙,但也不能说,从此之后,就再也不来京城了。
在这特别的日子里,翦云照觉得,给翦家各长辈提前送上新年贺礼,或者说,与骆家一大家子大团聚,似乎都只是形式。
她依然没有忘了,她是翦清秋,不是翦云照。
“照儿,娘亲她们等着你搓几圈麻将,你怎么想?”
骆云霆见到翦云照时,她一个人正站在冰天雪地里,接受着纷纷扬扬雪花的洗礼,只是一眨眼间,她的身上就沾上了一层雪花,她温热的体温也不能将之即时融化。
她在默哀,对着天,对着地,心中念叨着翦云照的名字,脑中想象着翦云照那一缕飘荡的灵魂。
你是回到了我的躯体上吧,代替我而活。
这是现在的翦云照最为期待的,喜欢计算公平的她,觉得那样子才算公平。
骆云霆一眼看到静立在雪地中的翦云照,内心里异常震撼,在感觉上,那就是一尊神,却是他的妻,与他融为一体、水乳交融的妻……
不,那不是一尊神,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只是被他爱重的恍若一尊神。
他不能没有她。
如果……
骆云霆不愿意再想下去,上前几步,面上绽开最为动人的笑,把那具沾满了雪花,吐着白气儿的身体揽进怀中。
她既然要在此刻站在雪地中,不管她的内心里所思所想的是什么?他都想陪着她。
翦云照送给他一抹羞涩的笑,少女的笑凝固在雪花之中,也照进了骆云霆的心里,他动情的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嘴里吐出来的,却不是情话。
“打牌啊?好啊!我这就去!”
翦云照说着,就要挣脱骆云霆的怀抱。
“不急,让我再多抱一会儿……嗯,感觉真好!”
骆云霆面上拂起的那一抹享受的表情感染了翦云照,飞快地在他的脸上落下一吻,夹着雪花,使原本温热的唇,变得冰凉。
骆云霆感受到的冰凉的吻,似乎更能激发他体内的热情,如果可以,他真想不管不顾地与她在这雪地里爱一次,那将是怎样的震撼他的躯体与灵魂?
与天地合一,与雪花共存,这是作为人最原始的渴求,也是最高层次的精神享受。
一群孩子嘻闹着过来了,那里面,有四只小猪的欢笑声。
小孩子不怕冷,同时,也特别喜爱雪花,在他们的眼中,雪花从天际飘落的场景,美得无与伦比,美得让他们大声欢呼,美得让他们想与之浑然一体。
堆雪人,打雪仗,即便只是在雪地里奔跑,也是最大的快乐。
小孩子的快乐很简单,他们小小的内心也很容易满足……
“照儿,来,快来坐一方,你娘,你五婶子都是不屑于玩牌之人,所以啊,就得麻烦你陪我们三妯娌了。”
“陪娘亲与婶婶们打牌,当然是我乐意的,只是,那些娃儿们……”
“那些娃儿们,他们会自己找乐子,你呀,就别太操心了。”
“是啊,我家那两个小子,还有五哥二哥家的,这几月来,都托了你照顾,已经让你多费了许多心神……他们也真是长劲不少,侄媳确实是一个有能耐的,但有能耐也不能太过伤神。”
“六弟妹说了半天,也没说点儿实际的,还不如不说呢!”
“所以二嫂干脆不说什么,对侄媳所做的一切,心安理得的受着。”
“六弟妹这么说就难听了一些,我只是不想说无谓的废话而已。”
“是哦,我说的就是无谓的废话,对,我确实不会说话……”
“你们俩个,就别打嘴巴仗了,我们照儿所做的一切,只是凭心而做的,或者说是为了完成老爷子的嘱托,你们只要心领便可,用不着特别感激,只要不因为让你们少了孩子承欢膝下的时光,而忌恨她便好了。”
“大嫂这话说的……如果我等是这样的人,也不配做骆家的媳妇了。”
“不说了,都不说了,打牌。你们要知道,过年的时候,一家人和和乐乐的打牌,是我最期待的事情。”
“那好,那我们今天就好好打几圈。”
骆六婶子是一个性子单纯的,话说过了,就过了,也不往心里去。
牌局开场,翦云照与三位长辈,心神很快也便融入其中。
骆云霆站在门边贮立了片刻,听了她们间的对话,突然庆幸于转了年,便可以远行,从而也便解除了翦云照身上的枷锁。
对,在他看来,老爷子把骆家的孩子送进骆府学习……不,如果是学习,在哪里不能学?
所以,应该是改造。
老爷子世事洞明,希望他的孙辈们,从小便能有自己照顾自己的本事。
翦云照又是一个喜欢揽责的人,那些娃儿们没有在跟前,她当然不会教导他们的责任往身上揽,但既然到了骆府,她便自觉有责任切实管一管他们。
长嫂如母,教导弟妹们,似乎便是她的责任。
骆老爷子与他的儿子们,此时也在玩牌,翦连生也插在其中。
于翦连生而言,在这样的日子里,他一个人挤在他们父子之间,难免尴尬。
按理,他们一家人是不应该来这边过年的,但骆云霆特意去接了,理由还是他即将远行了,希望亲人们在一起过一个团圆年。
他能不满足?
骆云霆这一次远赴吐蕃,虽然是去平定内乱的,但其凶险程度,或许比上一次去征北上还高一层。
不论别的,只论吐蕃的气候条件,就能杀人于无形,在那样的地方,能适应的,只有常年居住在那的人,而从它地去的人,身子弱的,一个时辰都呆不了。
“爹爹,年前,我已经向皇上审请了,这一次去吐蕃,由我去,爹爹年纪大了,受不了远行之苦。
皇上虽没当即答应,但已经动容了,等过了年,开衙之时,我再去审请……”
“不用了,既然已经定了是我去,就我去,我年纪是大了,但身子骨还算硬朗,而且,你们兄弟几个,都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
也因此,便有了诸多牵袢。上一次北征,因为你媳妇儿要生孩子,你辞了,朝廷没有怪罪,只因霆儿替代了你,而且赢了。
现在同理,孩子生下来了,但孩子还小,需要你这当爹的陪伴。
而我,没有必须得让我陪着的人了,来一次远行,也可以去看一看你的三弟四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