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掌柜口中“惹不起”的人名叫杨景修,一个宁岳风从未听过的名字。
不过,从掌柜说出这个名字时的口气来看,此人应该是大有来头。
在一片黑暗中,宁岳风眼珠一转,随即很不屑地说道:“爷爷纵横江湖十余载,还从未听过此人。”
“大侠是江湖人士,不知庙堂之事也不奇怪。”掌柜道,“杨公早年曾官居少府监,掌管天下百工技巧。不过,这也不是最厉害的,真正厉害的是他乃是五姓七望之一,博望杨家。”
“五姓七望”之名,宁岳风也曾经听师父提起过,乃是当朝最具名望的高门世家。
不过,他当时也就是随意一听,甚至连究竟是哪五“姓”也没记住,因为他觉得自己距离这些高门太过遥远,或者说是高攀不起。
如今,当这个名头再次出现时,却成了自己要追查之人。
“博望杨家,杨景修?”宁岳风轻轻地重复了一遍,然后朝掌柜问道,“照你所言,这昌隆布庄是那姓杨之人的买卖喽?”
掌柜没有说话,只是在黑暗中点了点头。
“可据我所知,大夏律有明文规定,五品之上官员不得入市,这位杨少府应该不止五品吧。”宁岳风又问道。
其实,他也不知道少府监是几品,但想来五姓七望之家既然是世家高门,官应该也不会小。
“大侠说的是,不过,杨公早已致仕多年。况且,这昌隆布庄也是假托他人之名,外人并不知晓内情。”掌柜回道。
“喔,你倒是够坦白,把这不可告人的内情也说给我这外人了。”宁岳风笑了笑,“难道你就不怕你家主子怪罪下来?”
“喔,我明白了。”宁岳风接着道,“你是想用这姓杨的来吓唬爷爷吧?哈哈,也真是难为你了。”
“小人不敢,不敢。”掌柜连忙讨饶道,“小人只是怕耽误了大侠的大事,才如实相告。再说了,小人也不想白白死了……”
“你还真是个生意人,算盘打得倒是也明白。”宁岳风接着道,“既然如此,你就索性痛快点,将你知道的尽数说出来,好保住你这条小命,也保住你这相好了半年的小娘子。”
“嗯,不知大侠还想知道些什么?”掌柜问道。
“尔等贩卖私锦就不怕官府追查吗?”
“怕是自然怕的,可官府根本不会追查。”
“这是何意?”
“这杨公才是五姓七望之家,且不说五姓七望在朝堂中势力无人可比,就算是无人做官,怕是也没人敢查。再说了,杨公乃是少府监出身,他要说私锦就是真的蜀锦,谁还敢说个不字。”掌柜回道。
“尔等果真敢如此有恃无恐吗?”宁岳风随即反问道,“什么狗屁五姓七望,莫非还大得过朝廷,大得过圣上吗?”
“大侠莫动气,朝堂之事盘根错节,又岂能是我等这般小民所能明白的。我也不瞒大侠,本店卖这私锦也有二三年了,还从未有人找上门来,你是头一个。”掌柜道。
“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的。”宁岳风冷冷道。
“大侠说的是,其实本店的私锦通常是不会在京城出手的,皆是贩卖到其余州府。”掌柜接着道,“而且,紫、绯两色也从未出过私锦,皆是真正的蜀锦。大侠可明白了?”
“呵呵,也就是说,尔等这些私锦也只敢卖给那些虚荣的富人,真正位高权重的官家也不敢招惹,对吧?”宁岳风心里一阵鄙夷。
“大侠是明白人。”掌柜回道。
“好了,别扯此等龌龊之事了。爷爷再问你,这些私锦是从何而来?”宁岳风又问道。
“嗯,这小人确实不知。”掌柜回道。
“是确实不知,还是觉得这比你的小命还重要?”宁岳风追问道。
“小人确实不知,小人只知道私锦通常是从安阳县的分号运到京城,再从京城分运到各处。其余的就真的不知道了。”掌柜回道。
“安阳县在何地?”
“京城以北大约八十里,也是京畿辖下西北角的一座县城。”掌柜回道,“不过小人从未去。”
“那最近几日可有私锦运来?”宁岳风又问道。
“嗯……昨日刚刚运来一批。”
宁岳风心里一喜,马上又问道:“通常多久会运来一批?”
“这个不一定,但一月之中总有个五六趟,每趟不会少于两车,大约是三十匹左右。”
宁岳风心里这一算,吓了一跳:一月最少一百五十匹,一匹按十两金算,便是一千五百两金,相当于一万五千两银子。
我的乖乖,真是泼天的富贵!宁岳风心里暗道。
“真是好大一笔买卖!”宁岳风感叹了一声,“看来,爷爷得找这姓杨的好好谈谈了。”
“啊?”此言一出,掌柜也是一愣,不明白宁岳风究竟是何意。
“说说吧,这姓杨的,杨什么修的,现在何处?”宁岳风又问道。
“大侠这是……”掌柜完全懵了。
“是什么?你是不知道呢,还是不敢说?”宁岳风步步进逼。
“这杨公究竟住在何处,小人确实不知,大约三个月之前,他也曾来过布庄,不过只是看了几眼便走了。小人只是听闻杨公致仕之后便前去西京洛阳了。”掌柜回道。
“洛阳?”宁岳风眉头一紧,“距此有多远?”
“大约三百里。”掌柜回道。
“可是在西北方?”宁岳风又问道。
“正是。”
“可是要路过那说的那安阳县城?”
“这,小人不是很清楚,不过从方向上看,应当是。”掌柜回道。
“你没有骗我?”宁岳风忽然又晃起了手中的短刀。
“大侠,你就是借我几个胆,小人也不敢哄骗于你啊。”掌柜道,“况且杨公迁往洛阳之事也并非什么隐秘,小人为何要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