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封惠之伤3

谁人道世间亲情最为宝贵,为何血浓于水的姐弟之情如此浅薄?

封惠看着现在的封勇有些心疼,她也不去细想封勇被慕容子衿教训到底为何,心里竟也愧疚起来,好像真是她一个人的过错连累了封勇似的。

“阿勇,”封惠无力唤着封勇,“都是姐姐的错,可是那药实在太要人命了。”封勇脸色和缓一些,拾起地上的瓷碗碎片。

“你也说了,是你的过错,这以后,你的饮食起居一应由我负责,你可千万别找我不痛快。这次,我便饶了你,下次,可休怪我不念姐弟之情。”封勇收拾了一遭后出去了,不久莺儿便端进来一碗药汤。

封惠不敢再推脱,只让莺儿扶起自己,痛痛快快地将那碗药汤喝了个干干净净。药汤下腹后,封惠觉着有些恶心。

抬头一看封勇站在一边盯着,封惠没法子,咬牙咽了下去,一张小脸儿煞白,额间冒着细汗,肚子里翻江倒海,很是难受。

“这样才是。”封勇心满意足出去了,封惠听得脚步声渐远,趴在床沿就是一阵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肚子里却翻腾得难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肠胃里绞来绞去,却说不出来是什么。

折腾了半天,肚子并没有舒服多少。封惠无力地倒下床,手轻一下重一下地揉着肚子,希望有所缓和,可碰到那涨得鼓鼓的肚子,不仅没有缓和,肚子还收缩着一股子抽痛。

封惠不敢再乱动了,平躺在床上,虽然并没有多大用处,至少那‘痛’不是那般痛得她连呼吸都困难,这‘痛’很平静,一会儿有一会儿无的。相比之下,反而是舒服了。

今日之痛,她且受得,可假以时日,封惠连想都不敢想。封惠一面想着:“如果每日都要这样痛下去,我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一面又想着亲王侧妃自戕是大罪,怕拖累母家、自己也难以下得了这个手。

日复一日,封惠竟然忍过了这样多天,她就像被寄生虫吸取了生命精华一样,肚子越来越大,她的容貌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

封惠曾盯着铜镜中的自己哀怨:如若殿下来此,见到自己这般模样,她这辈子都别想再得到殿下的宠幸了。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封惠悲哀地发觉,自己的担心竟是徒劳的——他根本不在意自己,就算来,担心的也永远是她肚子里折磨她的怪物。

现在,就连她的亲弟弟封勇见着她这张脸都觉得她现在的面目可憎,别说与她说几句体己话,就连正面看她一眼都难。这也就罢了,就连那粗使丫头莺儿也开始给她甩脸色。

刚开始她还骂上几句,后来且不说骂上几句莺儿是否会背地里下绊子,封惠就连骂她的力气都没有了,每日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而莺儿也暗自把那些送来的给养私吞,每日只给她熬一些米糊给她。莺儿与封勇不知什么时候好上了,莺儿还将克扣下的给养送了一部分给封勇,封勇对莺儿苛待封惠之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见到封惠也不曾想起这样丑陋的蠢物是自己的亲姐姐,而是巴不得她早日死得干干净净,自己好早日脱手雍王府这档子烂摊子。

这日里,莺儿把药给封惠灌下去之后并未马上离开,而是当着封惠的面儿,打开了封惠的衣橱与梳妆盒,像模像样地打扮起来,封惠平日里是最恨这些丫头手脚不干净乱动自己东西的。

这下看着莺儿这丫头竟然堂而皇之在自己面前如此嚣张,直气得咳嗽,却又没力气呵斥这奴才,只得听之任之。

莺儿打扮了半天,穿着封惠平素里最喜爱的赭红合欢花石榴裙,还算长得清秀的脸上不伦不类贴着花黄之类的东西。这样一打扮下来,绝无半分贵家夫人的气质,看着倒像是戏台子上下作的戏子。

封勇唤着莺儿,不多时也进来了,全然不看床上气息奄奄的封惠,看着莺儿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心中顿生淫意,一把抱住莺儿就是一顿乱亲。

封惠冷冷看着屋内的一对狗男女,巴不得时刻化作厉鬼将这两人一同拖入阴曹地府才甘心呢。

莺儿食指放在封勇的唇上,示意他消停一会儿,不怀好意地指着床上的封惠道:“勇哥哥,你说是莺儿穿这身衣裳好看,还是夫人?”封勇看也不看封惠,“自然是莺儿好看了,莺儿的样貌在我看来,别说是她,就连那将军府上的清泽郡主也当真比不上。”

莺儿听了奉承话自然高兴,倨傲地瞟了一眼封惠,得意之色更甚,真以为自己是这普天之下最好看的女人了。

封勇急不可耐把莺儿揽入怀中,两人大笑着往一旁的偏房过去了,带着重重的酒味儿。

封惠的身体现在已经僵硬了,眼神呆滞地望向大开的窗外,灌入的寒风再如何凛冽、隔壁男女的叫声再如何不堪入耳她好像都感觉不到了。

封惠想着现在自己的处境,心中不住地凄凉,以前总听人说,人做多了坏事会遭报应,可她这一辈子,自问除了袁氏的事情,再没干过其他坏事。为何会沦落至此,如果说这是陷害袁氏的报应,可这报应为何只对她报应?封勇还活得好好的,莺儿也活得好好的。

封惠此时神志有些不清了,半梦半醒中见着两个气度不凡的贵公子进来了,封惠看得模糊。只觉得一个穿着黑衣、一个穿着白衣。这黑白无常何时竟是这样的翩翩公子了呢?看来传言也有假的时候。

封惠在心中嘲道,那黑色的影子却近身来,给她盖了一件大氅,封惠瞪大眼睛看着,那人,她见过的,三分英俊、七分英气。那剑眉星目不会错的,是轩辕朔。

哦,传言他已经死了,罢了罢了。想想自己这一生真是可笑至极,一心一意想着为母家谋利,可母家却只拿她当棋子。最讽刺的是,她生命的最后,给她最后的温暖与尊严的不是她尊以为天的夫君,不是她掏心掏肺的弟弟;竟然是只有数面之缘的人。

可笑!可悲!

封惠咽下最后一口气,嘴角上扬。形成一个诡异的弧形,不知她生命的最后一刻的笑,到底是讽刺抑或是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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